第94章 萧嘉穗（下）（2/2）

公孙胜缓缓起身，拱手对宋江道：“仁兄适才所言，犹如金石之音，掷地有声，卢俊义贤弟亦表壮志，卢某心中实感钦佩。然有一事，不得不直言相告。当今之世，已非太祖之时可比。昔日太祖建兴之初，广纳贤才，命将出师，削平四方。彼时内有贤相如赵普等賛成之功，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外有良将如曹彬、潘美等克敌之效，冲锋陷阵，战无不胜。故曹彬下江南，潘美定蔚州，太祖不时遣使抚恤，将士劬劳辛苦皆得上闻，君臣一心，上下无忌，是则帅臣用命，所向成功，遂成大业。今之皇上，左右有蔡京、杨戬、高俅、童贯之流，此四人皆嫉贤妒能之辈，心胸狭隘，惟恐边师有功，夺其权势。故常在朝廷之上，进谗言以诋毁忠良，蒙蔽圣聪，令皇上难察实情。我等若战死沙场，彼等亦不惜，只图保自身权位。一旦狼烟宁静，四海升平之后，非独不敢过望封侯，且有兔死狗烹之祸，彼时我等性命皆悬于彼等之手，谁念兄长今日此言哉！还望兄长三思，莫要只图眼前之功，而忘身后之忧。”言罢，公孙胜微微摇头，神色间满是忧虑，缓缓落座。

卢俊义席间听罢，抚掌大笑，起身道：“公孙先生所言，虽有道理，然男儿之志，在于四方，岂可因噎废食！卢某自北京被难之时，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几近绝境，得蒙仁兄援力相救，方有今日。在山之时，与众兄弟同兴大义，聚义梁山，替天行道，何等快意！幸今皇上两番降勅招安，乃得与朝廷出力，征讨四方，此乃天赐良机。今当取封侯，立功名，以报朝廷之恩，酬兄弟之义，而不酧其志，则平昔所学兵法韬略，日夜苦练之武艺，岂不徒然哉！卢某心意已决，愿随兄长，为朝廷尽忠，为兄弟们博个前程，纵使马革裹尸，亦在所不惜！”说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孙安听了卢俊义言语，精神一振，挺身而起，拱手道：“卢兄所言，正合孙安心意。孙安本一介武夫，蒙诸位英雄不弃，愿追随左右，共成一番名垂千古之伟业，至于马革裹尸还！”引得关胜、秦明、林冲、杨志等一干将领皆随声附和。

只见乔道清在孙安旁侧坐，神色淡然，默然不答，宋江便道：“众人都有其志，贤弟何如不言？”乔道清连忙赴身离席，拱手答道：“乔某幼学道法，志在江湖，本欲逍遥自在，不幸失身于田虎，为其所用。后得蒙仁兄提携，以充帐用，然量贫道有何学识，而能建功立业哉？今不过策辔相随，略尽绵薄之力。淮西若得干戈宁息之后，相辞仁兄，仍前寻师，讲明全真之理，修炼身形，以终天年。此乃贫道平生所愿，实不敢望封侯拜相，建功立业也。”宋江听罢众人之言，心中暗自思量，惟有卢俊义之志与己同，皆欲为朝廷尽忠，乃道：“公孙一清与乔法师二人所论，皆有隐遁之志。平复淮西，功成之后，当遂二公之志，不敢苦留。然我等仍需同心协力，共克时艰。”公孙胜、乔道清闻言，连忙称谢，公孙胜道：“今日领仁兄之言，后勿失信，我等亦当尽心尽力，助兄长成就大业。”乔道清亦道：“正是如此，贫道虽志在隐遁，然在此期间，必当竭尽全力，不负兄长所托。”宋江道：“决不负今日之所许，诸位兄弟皆可放心。”言罢，众人举杯共饮，热烈非常。

次日，宋江思及萧嘉穗之才德，心甚敬慕，遂亲自引了吴用、卢俊义、公孙胜等几个头领，并十数亲随，到萧壮士寓所特地拜望。一行人行至寓所前，但见门扉半掩，推门而入，却见是一个空寓，屋内陈设简朴，唯余桌椅几案，萧嘉穗之行囊物件，皆已不见。宋江心中诧异，忙唤来邻居相问，邻居道：“萧嘉穗今早天未明时，便已起身，收拾了琴剑书囊，辞别了小人，言说欲往四方游历，不知往那里去了。小人留之不住，只得任其自去。”宋江听罢，长叹一声，道：“萧壮士真乃高人也，来去自如，不受拘束。”回到帅府，宋江对众头领说萧嘉穗飘然而去之事，众将无不叹息。吴用道：“萧壮士之才，世所罕见，今其离去，实乃一大损失。”卢俊义亦道：“如此豪杰，不能共图大业，诚为憾事。”公孙胜则抚须微笑，道：“萧壮士心在江湖，志在四方，其去也，亦在情理之中。”宋江亦知萧嘉穗非池中之物，遂不再强求，只将此事记于心中，以为一段佳话。后人有诗赞萧憺祖孙之德云：

冒雨修堤萧僧达，波狂涛怒心不怛。

恪诚止水堤功成，六穗嘉禾一茎发。

贤孙豪俊侔厥翁，咄叱民从贼首摋。

泽及生灵哲保身，闲云野鹤真超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