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乐和护佳人（1/2）

却说郭京又行了两日路程，投宿客店，店家取来两角酒、二升米、一碟咸菜，摆在柜上。郭京道：“贫道向来锦衣玉食，这等粗粝如何下咽！”店主人也不理会，自回后厨去了。郭京枯坐半晌，汪五狗悄悄点起油灯，忽从怀中捧出一大盘肥鸡，又斟上酒来。郭京惊问：“此物从何而来？”汪五狗挤眉弄眼道：“见相公饮食粗陋，小人特寻来孝敬的。”二人正低头大嚼，忽见两个庄汉推门而入，喝道：“好个贼道！竟敢偷我家鸡吃！”汪五狗强辩道：“休得胡言！这鸡是前村买的。”一个庄汉怒道：“还敢抵赖！这鸡毛尚在，分明是我家养的！”另一个指着汪五狗脸上金印道：“这厮面上刺字，定是惯偷，且送官究办！”郭京喝道：“大胆！贫道乃当今圣上拜师林真人的弟子，尔等敢无礼！”正争执间，对门客房走出一位客人，劝道：“不过一只鸡的勾当，何必惊官动府？我这里有一钱银子，权当赔偿。”说着将银子递与庄汉，二人接了银子，骂咧咧去了。郭京拱手道：“多蒙客官解围。敢问高姓大名？”那客人还礼道：“在下姓尹，名文和，欲往建康访友。”郭京忙道：“原来同路。在下郭京，正要去建康王宣慰府中赴任。若非客官相助，明日又要耽误行程。这银子明早定当奉还。”尹文和笑道：“些微小事，何足挂齿。”

次日清晨，三人结伴同行，甚是投契。渡过扬子江后，郭京买了新衣帽与汪五狗穿戴，充作随从，持了赵良嗣书札，径往王宣慰府中投递。尹文和自去寻访故友。王宣慰命人请郭京入内堂相见，二人叙礼毕，分宾主坐定。寒暄数语，竟是意气相投，那王朝恩本是纨绔子弟，专好逢迎，郭京又是谄媚小人，善于阿谀，二人一见如故，竟成莫逆之交。王朝恩当即留郭京在府中住下，郭京回店取行李，遇见尹文和正自踌躇。尹文和道：“一时寻访故友不着。昨日蒙郭兄一路照拂，不胜感激。”郭京暗忖：“此人机敏，不如收为徒弟，也好多个帮手。”遂道：“王宣慰乃当世豪杰，最喜结交宾客。我观足下聪明伶俐，不如随我同住内衙，权作师徒，岂不美哉？”要问这尹文和是谁？却是铁叫子乐和，因姐夫孙立大闹登州，恐受牵连，逃出在外。原想投奔一个姓柳的陪堂，此人半年前已回建康老家。乐和寻访不着，正自彷徨，暗想：“深宅大院，改名换姓，倒好藏身。不如暂住，再作打算。”便应允道：“蒙师父不弃，弟子愿效犬马之劳。”郭京大喜，即唤汪五狗将乐和行李一并挑进府中。乐和曾在王都尉府中做过陪堂，深谙权贵门道，应对得体。王朝恩见二人乖巧，满心欢喜，竟是一刻也离不得。便是那汪五狗，也因主子得势，跟着沾光享福。

这日天朗气清，王宣慰兴起，欲往燕子矶游玩，遂命备下三匹骏马，与郭京、乐和并辔而行，那燕子矶乃建康第一名胜，观之不足，选一处平坡，席地而坐。矶上游人如织，王孙公子携妓邀游，名门闺秀结伴赏景，各得其趣。王宣慰命侍从摆开玉碗金杯，三人开怀畅饮。郭京口若悬河，说些市井风情趣事，乐和取过一管羊脂玉箫，吹得清音袅袅。王宣慰拍掌赞道：“妙哉！此曲只应天上有。”三人酒至半酣，郭京忽然抬头，手指江边叫道：“神人下降矣！”王宣慰与乐和循声望去，但见两个绝色佳人，前有一俊美少年引路，后有侍女相随，正缓步而来。王宣慰目不转睛盯着佳人，郭京却直勾勾望着那少年，急唤汪五狗：“速去打听是谁家子弟，速来回报。”乐和见状劝阻道：“大庭广众，恐失体统。”郭京被阻，心中不悦。天色渐晚，王宣慰命侍从收拾回府。郭京暗自思量：“这尹文和，我好心带他入府，他倒坏我好事！且待我在宣慰面前进些谗言，逐他出去。那两个女子自是国色天香，那披发少年更是可人，若能得手，方遂平生之愿！”

次日，郭京唤来汪五狗，吩咐道：“你快去打听昨日那少年郎君的下落，务要问个实信回来。”汪五狗领命而去，不多时回来禀报道：“小的问过那船家，说那家姓花，也是官宦人家，住在雨花台，只是详细情形却不晓得。”郭京瞒着尹文和，独自带着汪五狗，径直往雨花台寻访。行不上二三里路，远远望见昨日那披发郎君，穿着一件紧身绣袄，手持一张弹弓，带着一个小厮，正从林中走出。郭京急忙迎上前去，拱手道：“小舍人，昨日在燕子矶游玩，怎么匆匆就走了？”那郎君答道：“不是游玩，是随家母、家姑为先父扫墓回来，路过矶边，偶然上岸歇息。”郭京又道：“不知府上何处？在下正要登门拜访。”郎君道：“寒舍离此不上一里路，不敢有劳大驾。”正说话间，忽见一人牵着一匹骏马走来，说道：“奶奶请舍人回去。”那郎君便即上马，扬鞭而去。郭京见他上马时身手便捷，姿态风流，越发觉得可爱。郭京心下想道：“他说是给先父扫墓，那两位佳人必是他母亲和姑母了。却不知那位姑母可有丈夫没有？”正思量间，忽见竹林深处有座庵院，便信步走到门前。一个老尼姑走出来，打个问讯道：“施主请坐，待茶。”郭京走进庵中坐下，一个小女童捧出一杯新茶。郭京接过茶来，一口饮尽，问道：“老师父，此处可有个花家？”老尼姑道：“这里的花家，原是官宦人家，如今家主已经亡过。那花奶奶是本庵的檀越，常常来烧香的。”郭京追问道：“不知是甚么官宦？”老尼姑道：“他先父是梁山泊招安的花荣，官拜都统制，单生一个公子，今年一十三岁了，极是聪明伶俐。那个姑娘，是花荣的妹妹，她丈夫是秦明，如今也是寡居。”郭京谢过茶，走出庵门，心下已然明白这是花荣、秦明的妻小，顿时生出许多算计来。

郭京回到宣慰府中，满脸堆笑，对王宣慰说道：“昨日在燕子矶遇见的那两个佳人，要弄到手甚是容易。小的已经将她们的底细打探得一清二楚了。”王宣慰闻言大喜，急忙问道：“究竟是甚么人家？你不知我一见就放她不下了。在东京时，貌美的妇人我也见得多了，但都是涂脂抹粉的庸脂俗粉，总没有那般天然的风韵，见了就念念不忘。”郭京凑近一步，低声道：“那年长些的是梁山泊花荣的妻子，那年少的是花荣的妹子，原本许配给秦明为妻，如今两个丈夫都已亡故，在家守寡。现今梁山泊余党在登云山、饮马川重新啸聚，朝廷已行文各州县严加缉拿。我们只消派一队官兵，假称奉旨将她们押解进京，谁敢阻拦？待把她们送到府中，女人家终究是水性杨花，又守寡多时，一见宣慰这般富贵，再使些甜言蜜语，自然就会顺从。即便有人知道，以现任大老爷的身份，收用个寡妇，也不是甚么大事。况且以老爷这般威势，还怕甚么？”王宣慰听得心花怒放，笑道：“莫说那年少的是天姿国色，就是那中年的，更觉风情万种，别有韵味。”郭京笑道：“做事须得心狠手辣。当年高衙内看上林冲妻子，害起相思病来。若依我的主意，只消骗他到白虎节堂，当场按军法处置，那妇人还能飞上天去？何必费那刺配的周折，最后反成泡影！此事宜早不宜迟，明日就动手。若事成之后，那花家小官人便赏给我做徒弟罢。只是那尹文和古板得紧，须得先打发他走，才好行事。”王宣慰诧异道：“这尹文和不是你举荐来的么？怎的又厌他了？”郭京道：“他本不是我徒弟，不过路上偶遇，见他伶俐才收在门下。若被他知晓此事，张扬出去，如何了得？”王宣慰点头道：“我正要差人到东京送家书，就遣他去。”郭京拍掌道：“妙极！”郭京当即寻到乐和，假意道：“王宣慰要差你往东京送家信，你可收拾行装。”乐和暗忖：“东京我是万万去不得的。闻得柳陪堂住在雨花台，不如借机去寻他。”便答道：“蒙师长提携，在下正要告辞往江北去，东京却是不便去的。”郭京故作大度道：“也罢，随你心意。”正说话间，王宣慰持书信而来。郭京道：“尹文和自有要事往江北，东京送信还是另差他人罢。”王宣慰取出十两纹银相赠，乐和拜别二人走了。

次日一早，郭京唤来汪五狗随行，点起一队兵丁，直奔雨花台。到得花家门前，郭京厉声喝问邻居：“此处可是花荣家眷住所？”应道：“正是此处。”郭京笑道：“给我拿下！”众兵丁得令，涌入院中，不由分说将花夫人、秦夫人并花公子三人五花大绑。花夫人挣扎道：“先夫早已亡故多年，如何还要牵连家眷，这是哪门子的王法？”郭京喝道：“奉圣旨查拿梁山泊余党，王宣慰亲命押解进京，哪个敢抗旨不遵？”说罢一把扯过绳索，将三人拽出院门。家中养娘、仆役见官兵凶神恶煞，纷纷四散逃命。郭京命兵丁牵来三匹马，强逼三人上马。花公子挣扎道：“我父亲为国尽忠，尔等怎敢如此无礼！”郭京笑道：“小畜生还敢嘴硬！”扬鞭便是一记，秦夫人含泪道：“要拿便拿，何必欺凌孩子？”郭京充耳不闻，押着三人到得宣慰府中，锁在后院楼上，又派重兵把守。花夫人隔窗怒斥：“尔等假传圣旨，强掳良家，必遭天谴！”郭京大笑道：“到了此处，便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言罢扬长而去，径往前厅向王宣慰邀功请赏。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郭京陪着王宣慰踱上楼来。郭京道：“这位便是王宣慰大人，因奉圣旨捉拿梁山余党解送京师，按律家属俱要没入官籍为奴。不过夫人若肯通融，倒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花夫人泪痕未干，泣道：“先夫不幸早逝，我们孤儿寡妇苦守家门，朝廷为何还要追究？”郭京笑道：“宣慰大人最是宽厚，来日可上奏朝廷，言明花荣、秦明二将早已亡故，与那阮小七、李应等贼寇素无往来，自然免于追究。只是宣慰大人新丧正室，府中无人主持。花夫人有公子在堂，守节不移，倒也罢了。那秦夫人青春年少，又无子嗣，岂可虚度年华？不如由在下做媒，与宣慰结为夫妇。花公子也可在府中读书，将来应试求名，岂非两全其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