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招安（下）（1/2）

宣和元年（公元1119年）九月二十一日，晨曦初露，宿太尉身着官袍，骑乘高头骏马，济州太守张叔夜紧随其后，吴用、朱武、萧让、乐和四人随行，一行人浩浩荡荡向梁山泊进发。行至山前，只见山棚上彩绸飘扬，鲜花点缀，笙鼓齐鸣，香烟缭绕，宋江、卢俊义率领众头领跪于道中，齐声高呼：“恭迎恩诏！”宿太尉道：“众位义士请起，上马同行。”宋江、卢俊义等人随即翻身上马，行至水畔，众人登船渡水，直至金沙滩上岸。三关之上，鼓乐喧天，军士列队导引，仪仗连绵不绝，直至忠义堂前下马。宋江、卢俊义上前，恭敬邀请宿太尉、张太守上堂，宿太尉坐于主位，左侧侍立萧让、乐和，右侧侍立裴宣、燕青。裴宣上前一步，道：“跪拜！”众人随即行跪拜之礼。礼毕，萧让手持诏书上前，宣读道：

“制曰：朕自即位以来，用仁义以治天下，行礼乐以变海内，公赏罚以定干戈。求贤之心未尝少怠，爱民之心未尝少洽。博施济众，欲与天地均同；体道行仁，咸使黎民蒙庇。遐迩赤子，咸知朕心。切念宋江、卢俊义等，素怀忠义，不施暴虐。归顺之心已久，报效之志凛然。虽犯罪恶，各有所由，察其情恳，深可悯怜。朕今特差殿前太尉宿元景，赍捧诏书，亲到梁山水泊，将宋江等大小人员所犯罪恶尽行赦免。给降金牌三十六面，红锦三十六匹，赐与宋江等上头领；银牌七十二面，绿锦七十二匹，赐与宋江部下头目。赦书到日，莫负朕心，早早归降，必当重用。故兹诏敕，想宜悉知。

宣和元年九月某日诏示。”

且说萧让宣读丹诏已毕，忠义堂内檀香袅袅，缭绕不绝。宋江等人齐刷刷叩首，高呼万岁，声震屋瓦，回荡堂宇。待众人起身时，宿太尉已命人将金银牌面、红绿锦缎悉数陈列于堂前，裴宣手持花名册，按序唱名，众头领次第上前领赏。八名壮汉抬着一尊鎏金御酒海入堂，酒海周身雕着九条蟠龙，龙口皆衔明珠，熠熠生辉。宿太尉亲自执起银旋杓，将御酒倾泻入壶，酒香霎时漫溢开来。他手持嵌宝金锺，先斟满一盏，举至眉间，道：“此酒乃官家亲赐琼浆，本官虽奉皇命而来，然知诸位曾受奸佞蒙蔽，必存疑虑。”说罢仰颈一饮而尽，“今日同饮此杯，愿与诸君肝胆相照！”众头领轰然应诺，声如惊雷。

宿太尉手持嵌宝金锺，走至宋江面前，道：“宋义士，此杯酒敬你。昔日华州之事，虽因奸佞挑拨，然义士心怀忠义，终未酿成大祸。今日得见义士如此气度，实乃朝廷之幸。”宋江双手接过酒盏，道：“太尉过誉了，今得太尉明察秋毫，方能拨云见日。此杯酒，宋江敬太尉！”说罢，一饮而尽。宿太尉点头赞许，又行至卢俊义面前，道：“卢员外，久闻大名府中，员外义薄云天，豪杰之名远播。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此杯酒，敬员外。”卢俊义接过酒盏，道：“太尉谬赞了，卢某不过一介武夫，蒙太尉抬爱，愧不敢当。”言毕，仰头饮尽。宿太尉又转身走向吴用，举杯道：“吴学究，智谋超群，昔日生辰纲一事，虽因时势所迫，然学究之谋略，令人叹服。此杯酒，敬学究之才智。”吴用接过酒盏，道：“太尉过奖了，吴用不过略施小计，生辰纲之事，实乃无奈之举，幸得太尉宽宏大量，吴用方能安心。”说罢，举杯一饮而尽。宿太尉见三人皆豪爽饮尽，心中大悦，举杯高声道：“今日与诸君共饮，实乃快事！愿我等同心协力，共襄盛举！”众头领齐声应和，堂内欢声雷动，酒香四溢，豪情满怀。

宿太尉随后挨个劝酒，行至林冲面前，忽而驻足。只见林教头低垂眉眼，捧盏的手微微颤抖，盏中酒液泛起细微波纹，似映出他心中波澜。“林教头。”宿太尉轻声一叹，带着几分感慨，“当年白虎节堂之事，本官在档案中详阅过，高俅那厮。”他略作停顿，见林冲猛然抬头，眼中血丝密布，似有千言万语哽在喉间，宿太尉道：“朝廷欠你一个公道。这杯酒，当敬你。”林冲闻言，浑身剧颤，酒盏几乎脱手，喉头滚动，半晌才低声道：“太尉厚爱，林冲感激不尽。”声音沙哑，却字字沉重，仿佛多年冤屈在此一刻得以释怀。行至鲁智深面前，宿太尉竟弃了酒壶，双手捧起一只大碗，笑道：“东京大相国寺倒拔垂杨柳，何等豪气！这般英雄气概，当用大碗才衬得上！”鲁智深豪迈一笑，接过碗来，仰头一饮而尽，酒水顺着胡须滴落，抹了抹嘴，道：“洒家这辈子，头回喝官酒这般痛快！太尉果然知我！”堂内众人闻言大笑，气氛愈加热烈。及至武松，宿太尉凝视片刻，道：“阳谷县之事，本官在刑部旧档中见着诉状。你手刃奸夫淫妇，为兄长报仇，也是快意恩仇，朝廷法度若早彰，何至教英雄血溅鸳鸯楼？”武松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痛楚，接过酒盏，仰头痛饮，酒水入喉，似将多年积郁一并吞下。这般劝酒，足足耗了两个时辰。待到一百单八盏尽饮，宿太尉举着空盏，环视满堂好汉，道：“今日之酒，洗的是前尘冤屈；明日之路，铸的是青史功名！”

当日众人开怀畅饮，直至酩酊大醉，各自扶回房中安歇。次日，宋江再设筵宴，席间众人叙旧论新，畅谈平生志向。第三日，宋江又设宴，邀宿太尉同游山水，赏景论道，直至夜幕低垂。宿太尉坚持次日回京，宋江等人再三挽留，宿太尉道：“义士有所不知，我此番奉天子敕旨而来，在此逗留数日，若再不回京，恐遭奸臣非议，反误大事。”宋江道：“太尉既有此虑，我等不敢强留。来日一早，我等亲自送太尉下山。”第四日清晨，宋江亲自捧着一盘金珠献上，宿太尉连忙推辞，众人再三恳求，才将金珠收下。宋江又送闻参谋和张太守，闻焕章勉强收纳，张叔夜坚持不受。渡过金沙滩后，众人与宿太尉把酒饯行，宋江当先执盏擎杯，道：“太尉回到京师后，请务必在天子面前为我们美言几句，多多保奏。”宿太尉道：“义士尽管放心，你们只需早早收拾行装，准备朝京即可。”宋江道：“恩相请再听我一言：我打算倾尽所有资财，买市十日，以示诚意，希望太尉能上达圣听，宽限时日。”宿太尉点头应允，自投济州而去。

宋江回到忠义堂，道：“我自江州被众兄弟救上山来，晁天王中道崩殂，我蒙各位推举为尊主，至今已有数载。今日，我等有幸得朝廷招安，重见天日，为国效力，以求封妻荫子，共享太平之福。我等一百单八人，上应天星，生死与共，如今天子宽宏，降诏赦罪，招安我等，我等早晚朝京面圣，不可辜负。至于众多军校，有的是自愿落草，有的是随众上山，有的是军官失陷后被我们收留，还有的是被我们掳掠而来。若有不愿随行者，可即刻报名，我亲自发放财物，准你们下山，各自谋生。”宋江指派裴宣和萧让负责统计人数，不多时，便有三五千人表示离山而去，宋江毫不吝啬，慷慨赏赐钱物，并亲自送他们下山。次日，宋江又命萧让撰写告示，派人四处张贴，告知临近州郡、乡镇及村坊百姓，邀他们前来山寨，共同买市十日。宋江道：“此番招安，不仅是我等兄弟的幸事，更是天下百姓之福。若能借此机会，与四方百姓结下善缘，将来我等为国效力，也能得民心相助。”吴用道：“哥哥深谋远虑，此番安排，必能为我等留下一段佳话。”告示曰：

“梁山泊义士宋江等，谨以大义，布告四方：昨因哨聚山林，多扰四方百姓，今日幸蒙天子宽仁厚德，特降诏敕，赦免本罪，招安归降，朝暮朝觐。无以酬谢，就本身买市十日。倘蒙不外，赍价前来，以一报答，并无虚谬。特此告知远近居民，勿疑辞避，惠然光临，不胜万幸。

宣和元年九月二十五日，梁山泊义士宋江等谨请。”

萧让挥毫书就告示之后，即刻遣使分赴周遭州郡村坊，将告示张贴得满墙皆是，自九月二十八日起，至十月七日方歇。至那约定之日，四方百姓纷纷挑担负篓，络绎不绝，汇聚于山寨之中。宋江传下号令，要以一当十，厚报百姓之热情，众人闻之皆大欢喜，拜谢之后，欣然下山。此番盛景，绵延十日，每日皆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十日买市既毕，宋江又颁新令，命大小头领打点行囊，整肃军士，以备前往京师朝觐。那山寨内外，一时之间，皆是忙碌景象，众人皆知此行意义重大，无不兢兢业业，以期不负所托。此时，宋江欲启程送各家老小归乡，吴用却劝阻道：“兄长且慢。我等还是先将众家眷留于山寨之中为宜。待我等朝觐面君之后，恩宠加身，那时再安排各家老小还乡不迟。”宋江闻之，觉其言甚善，遂纳其策。继而，宋江再传将令，令头领们速速收拾整顿。随后，宋江一行人等火速起身，早早抵达济州，向太守张叔夜致谢。张太守闻讯，即刻设宴款待这些梁山义士，并犒赏三军。宋江等人辞别张太守后，出城进发，率领着约莫五七百人的庞大军马，浩浩荡荡直奔东京而去。行至半途，宋江先遣戴宗与燕青前往京师宿太尉府中通报。宿太尉得此消息，即刻入宫向天子奏报：“宋江等众军马已朝京进发。”天子闻之大喜，随即遣宿太尉及飞龙大将酆美，手持旌旄节钺，出城等待宋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