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牛皋娶亲（1/2）

建炎三年正月，金国大太子粘罕攻破徐州，守臣王复身着官袍，肃立厅堂之上，左右属官谏道：“金兵已破城池，使君速走为上。”王复拂袖正冠，慨然叹道：“我乃朝廷钦命守臣，当与此城共存亡，岂可效鼠辈窜逃。”话音未落，衙外喊杀声近，金兵涌入府衙，粘罕按剑大步入堂，见王复端坐案前，纹丝不动，厉声喝道：“汝乃何人，竟敢抗拒天兵？”王复徐徐起身，正色答道：“守土抗命者，唯我一人。监郡僚属皆听命行事，与百姓无干。愿将军杀我一人，宽恕僚吏百姓。”粘罕大笑道：“南朝竟有此等硬骨，若肯归顺大金，当授节度使之职。”王复勃然变色，骂道：“我受大宋厚恩，岂能屈膝事犬羊之辈！”粘罕大怒，面皮紫涨，喝令左右：“将这厮阖家绑了，斩首示众！”金兵一拥而上，将王复并家眷尽数捆缚，临刑之际，王复犹厉声痛骂。城中巷战正酣，武卫都虞候赵立手持丈二长枪，与金兵厮杀，见士卒面露惧色，赵立振臂高呼：“今日唯死战耳，敢退后者斩！”言罢冲入敌阵，遇一金将持刀来战，赵立侧身避过刀锋，反手一枪刺其咽喉。转战至西门，忽见城头火起，赵立大呼：“随我夺门！”正厮杀间，不料一金将自后偷袭，以骨朵猛击其盔，赵立但觉天旋地转，扑地不起。金将以足蹴其背，见无动静，乃笑道：“这南蛮子气绝了。”遂弃之追杀余众而去。时至夜半，微雨渐沥，赵立手指忽动，强撑起身，见城门处有金兵，遂潜行至阵亡士卒旁，摸得短刀一柄。守门金兵正在谈笑，忽见黑影暴起，赵立手起刀落，连毙数人，潜入城中。寻至府衙后院，见王复尸身，伏地泣拜道：“使君忠义贯日，我辈当效死追随。”遂负之出城，至郊外松林，以刀掘土，将王复安葬。事毕，赵立向北再拜，踏着满地霜露，星夜驰归故里，召集乡中壮丁，再举义旗，为兴复大计。

韩世忠屯兵于淮阳，正值军议，忽见探马来报：“粘罕统十万金兵已破徐州，前锋直抵滕县！”帐中诸将闻言，皆面面相觑。韩世忠召山东义军首领共议，义军头目刘忠拱手道：“金兵势大，我军寡弱，不如暂避其锋芒，徐图后计。”韩世忠沉吟未决，忽又有哨骑飞报：“粘罕分兵万人，直趋扬州！”参军谏道：“此乃调虎离山之计！金人欲使朝廷震恐，牵制我军，不得驰援！”原来粘罕兵至滕县，闻韩世忠扼守淮阳，恐误师期，遂佯攻扬州，扬言与高宗议事，实则欲使宋军首尾难顾。韩世忠长叹道：“我兵不满万，若正面迎敌，必遭覆灭，如之奈何？”遂传令夜遁。当夜三更，韩世忠率军沿运河疾行，兵卒疲惫不堪，步履蹒跚，军中怨声渐起，有军士窃语道：“将军只顾奔走，莫非欲弃我等而去？”韩世忠闻之，心中郁结，然形势紧迫，只得催促前行。至宿迁县境，人马困顿，军容散乱，士卒多有倒卧道旁者，忽闻后军喧哗，韩世忠惊问：“何事慌张？”亲兵仓皇奔至，喘息未定，报道：“金兵追至矣！”韩世忠愕然，顿足叹道：“怪我只顾奔走，竟未防金人尾随！”天明时分，韩世忠引残兵奔至沐阳，军心涣散，士卒喧哗，夜不能寐。韩世忠独坐帐中，面色阴沉，忽召心腹数人，低声道：“速备舟船！”遂趁潮水涨时，携亲信数人登船，弃军南奔盐城。次日清晨，士卒方觉主帅已遁，顿时大乱，军无统属，四散溃逃。有溃兵啸聚山林，劫掠乡里，四方贼寇趁机收其散卒，徒党日众，淮北一带，盗匪横行，百姓苦不堪言。韩世忠至盐城后，闻溃卒为祸，捶胸顿足，痛心疾首，谓左右道：“吾一念之差，致军溃民乱，罪莫大焉！”遂上书朝廷，自请责罚，又言：“金人猖獗，非练兵不可制，愿募新军，以雪前耻！”然朝廷兵马不足，韩世忠只得自行筹措。

高宗诏令岳飞领军北援，以牛皋为先锋。大军将至藕塘关，守将金节曾是方腊麾下将领，后降了宋江，在刘光世军中累功升至兵马总管，奉命镇守此关。金节出关相迎，一彪军马疾驰而来，当先一员黑脸大将正是牛皋。金节跪于道旁，高声道：“藕塘关守将金节，恭迎王师！”牛皋勒住战马，并不下鞍，只挥鞭道：“免了这礼数！我乃先锋牛皋，我岳大哥尚在后军。”金节闻言一怔，缓缓起身，暗忖道：“区区一个先锋，见了我这总管原该行礼的，怎地反倒叫我免礼？”胸中一股无名火起，转头喝道：“那报事的军校是干什么吃的？竟不说明，拖下去斩了！”亲兵当即按住探马，牛皋把眼一瞪，嚷道：“且慢动手！你既这般大的官威，用不着我等，我这就带兵回去！”说罢拨转马头，作势欲走。金节见状，心中暗骂：“这黑厮好生无礼，活脱脱是当年梁山泊那黑旋风李逵再世！”转念又想：“他终究是岳飞心腹爱将，若真得罪了他，日后在他面前恐不好交代。”只得强压怒火，快步上前，拱手道：“牛将军请息怒，本镇只因他通报不明，按军法本当治罪。既是将军讲情，权且饶他这次。”即喝令松绑。牛皋这才回转马头，咧嘴笑道：“你若真砍了他，我的脸面往哪搁？”金节挤出一丝笑容，侧身引路道：“方才多有得罪，请将军入关歇马。”二人并辔入关，但见关内处处张挂彩绸，灯笼高悬，一派喜庆气象。原来金节早命人洒扫街道，预备筵席，只道是岳飞亲至，不想先来了个莽撞先锋。

金节当即命人排开筵席，请牛皋上座。牛皋环视满桌酒菜，正色道：“今日这酒席幸是请我，尚可见你情意。若是请我家岳大哥，只怕反要获罪。”金节闻言一惊，慌忙问道：“将军此言何意？”牛皋叹道：“我家大哥每日用膳，必先北望流泪。只因二圣尚在五国城坐井观天，身为人臣，便是吃顿素斋已觉过分。我等常劝大哥，既要为国操劳，也该保重身体，偶尔用些荤腥也不为过，他才勉强吃些鱼肉。若见这般丰盛酒席，岂不要恼你怠慢君父？”金节听罢，连连拱手道：“多蒙将军指点！”牛皋又道：“索性都与你说个明白。大哥最爱的乃是豆腐，只因当年在河北大名府内黄县应小考时，便是吃着豆腐起身的。君子不忘其本，故而至今最爱此物。”金节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更承将军指教了。”牛皋又道：“你这酒席，果真是诚心请我的么？”金节忙道：“自然是诚心相请。”牛皋笑道：“既是诚心请我，何不取大碗来？”金节急忙唤侍从取来海碗。只见牛皋挽起袖子，端起酒碗一饮而尽，接连灌下二三十碗，酒水顺着络腮胡子直往下淌。金节在旁陪坐，暗自思忖：“岳飞这等忠义之人，怎会用这般匹夫做先锋？”不觉已至午时，牛皋抹了抹嘴道：“我那些儿郎们也该赏些酒饭。”金节笑道：“都已发下银两，让他们自去采买。”牛皋道：“如此倒费心了！”说罢又举起酒碗，吃得兴起，竟将靴子也脱了，一只脚踩在凳上，放浪形骸。

金节眼见牛皋已吃得八九分醉意，面如重枣，言语含糊，正忧心这莽汉借酒滋事。忽见一军士奔入厅内报道：“启禀总管，金兵大举来犯，已至关前！”金节闻言色变，却恐惊动牛皋，忙将报信军士拉到一旁，低声吩咐道：“速传我将令，各门加派精兵严守，多备滚木礌石。”牛皋醉眼朦胧，拍案叫道：“你这厮鬼鬼祟祟，全无待客之道！”金节见瞒不过，拱手道：“本镇见将军酒兴正酣，故不敢搅扰。实是金兵已至关前，形势危急。”牛皋哈哈大笑：“既有番狗送死，何不早说？快取好酒来，待俺吃饱了，好去取那番将首级！”金节见他醉态，劝道：“将军已饮了不少，不如明日再说。”话未说完，牛皋便瞪起铜铃般眼睛嚷道：“你道俺醉了？俺听闻当年有个甚么打虎的英雄武松说过，吃得十分的酒，便有十分的力气！今日正要学他一学！”说着将空碗重重砸在案上。金节听得此言，想起当年在宋公明军中确曾见过武松，不由苦笑摇头，只得命人抬来一坛陈年老酒。牛皋看见酒坛，两眼放光，双手抱起便仰头痛饮，饮至半坛，将坛一放，对左右亲兵道：“这半坛好酒且留着，待俺杀退金兵，回来与你家总管庆功！”说罢摇摇晃晃站起身来，一个踉跄险些栽倒，两旁军士慌忙搀扶。金节在城楼上看得真切，只见牛皋被众人七手八脚扶上战马，身子东倒西歪，活似个醉罗汉，急得跺脚道：“这如何是好！传令下去，若见牛将军败阵，速闭城门，万不可放金兵进来！”牛皋在马上晃晃悠悠，眯着醉眼望见关前金兵阵列森严，大笑道：“儿郎们随俺老牛杀敌去也！”说罢两腿一夹马腹，直冲敌阵，看得金节心惊肉跳。

只见那金将摩利身高九尺，膀大腰圆，手持一条浑铁棍，足有六十余斤重，乃是个步战猛将，从不骑马。他大步出阵，抬眼望见牛皋醉得东倒西歪，在马上摇摇欲坠，连头都抬不起来，不禁笑道：“这南蛮子醉得死活不知的，如何上阵厮杀？”说罢将铁棍一头杵在地上，一头靠在肩上，扬声道：“南蛮子，看你如何耍弄，要打便来。”牛皋恍若未闻，在马背上晃悠半晌，忽然嚷道：“快拿酒来！”左右亲兵急忙将那剩下的半坛酒送到跟前。牛皋双手捧起酒坛，仰头便灌，酒水顺着胡须直流，摩利见状大怒，提起铁棍就要上前。谁知牛皋被冷风一吹，腹中酒气上涌，一张嘴“哇”一声吐出酒来，直喷在摩利脸上。那金将猝不及防，满脸都是秽物，急忙抬手抹脸。说时迟那时快，牛皋这一吐反倒清醒三分，睁眼看见一个金将在面前抹脸，想也不想举起右手铁锏，照着对方天灵盖就是一击。只听“咔嚓”一声，那摩利连哼都没哼一声，便如木桩般栽倒在地，脑浆迸溅。牛皋翻身下马，拔出腰刀割下首级，又摇摇晃晃爬上马背。城楼上金节看得真切，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良久才对左右道：“这般也能杀敌，真乃一员福将也，难怪能做先锋。”此时牛皋已招呼众军冲杀，宋军见主将如此神勇，个个奋勇争先，直杀得金兵尸横遍野，追赶二十余里方收兵回关。金节亲自出关相迎，拱手赞道：“将军真乃神人也！”牛皋打着酒嗝道：“若再吃一坛，定将那些番狗杀个干净。”说话间已入关来，金节不敢怠慢，亲自将牛皋送至驿馆安歇，又命人备下醒酒汤，心中暗道：“这莽汉虽粗鄙，倒是个有福之人，日后须得刮目相看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