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精忠报国（中）（2/2）

岳飞垂首不语，只将双拳紧攥，径自迈步走下山门，长老扬声唤道：“元帅心志坚若金石，老衲纵有渡舟亦难济度。尚有数句偈语相赠，公当紧记于心，切莫乱了方寸！”岳飞驻足转身道：“愿闻禅师教诲，岳飞自当铭记。”长老道：

岁底不足，提防天哭。

奉下两点，将人荼毒。

老柑腾挪，缠人奈何？

切些把舵，留意风波！

岳飞屈身长揖道：“岳飞鲁钝，此际难解其中玄机，求上人明示！”长老闭目摇头道：“此乃天机隐语，元帅但记在心，他日自有应验之时。”岳飞再拜辞过，踏着满地残叶，步出寺门。及至江边登舟，岳飞坐于舱中，对子岳云道：“禅师所言虚妄，岂可尽信？”岳云道：“天机幽微，或藏深意，父亲当三省己身，莫蹈虎尾而遭啮。”岳飞道：“若苍天有眼，必不使忠良陷不义；万一不幸，亦无所避！”遂令速摇橹离岸。

岳飞正立于船头之上，举目观看江中景致。忽闻江心呼啸声响，一阵大风骤起，猛然间巨浪翻腾，黑雾遮蔽天日。江中水浪翻涌，竟钻出一个怪物来，此物似龙却无角，似鱼却无腮，张着血盆般的大口，将那毒雾直喷向船上。岳飞连忙转身，伸手取过那杆沥泉枪，双手紧握，向着那怪物一枪猛刺过去。那怪物并不慌张，只卷起一阵狂风，便将沥泉枪摄夺而去，转眼钻入水底不见。霎时风静浪平，江面如镜。岳飞抬头望天，叹道：“原来是这等风波，将我神枪夺去！可惜，可惜！”王横在旁道：“元帅，此怪蹊跷，我等当速速离去。”岳飞只摆手不语。不一时，船已安稳渡过长江。王横上前道：“元帅莫忧，枪虽失，人犹在。”岳飞道：“渡江要紧，勿再多言。”船靠岸边，回首望江，只见那怪物现身处波光如旧。岳云走近道：“父亲，长老曾言风波，如今验矣。”岳飞摇头道：“风波已过，何足挂齿。”遂前行。

却说使者田思中回还相府，谒见秦桧，具报天子诏书已达，岳家父子不日将至。秦桧闻之大喜，吩咐道：“汝可领心腹数人，速往迎候岳飞父子，不得有误。”田思中领命而退。次日，岳飞并岳云、王横三人策马入临安城，方至城门，早见田思中率十余从人迎候。田思中拱手道：“奉丞相钧旨，特来相迎将军。”岳飞答礼，遂随往馆驿安置。刚入驿馆，忽有内侍传旨，独宣岳云入宫觐见。岳云即整衣冠随去，岂料这一去便是半日无踪，岳飞在驿中踱步，心下渐生疑窦，谓王横道：“我儿久去不归，恐非吉兆。”越数日，杨沂中得丞相府传召，急趋拜谒。然秦桧竟不亲见，只遣值堂官持堂牒而出，传话道：“丞相有令，须得活的岳飞来见。”杨沂中乃怀牒文径往馆驿，时岳飞正坐堂中，闻故人来访，整衣出迎。见是杨沂中，笑执其手道：“十哥今日何事枉驾？”原来昔日诸将结义，杨沂中居第十，岳飞最幼。杨沂中强笑道：“别无他事，唯奉圣旨，请贤弟往大理寺一行。”岳飞凝视其面，道：“我观十哥神色惶遽，言语闪烁，恐非吉事。”言毕转身入内，杨沂中踟蹰堂前，取堂牒令侍婢传送。少顷，侍婢捧酒而出，道：“将军请用此杯。”杨沂中仰颈尽饮，岳飞复出，见之道：“此酒无毒，足见十哥真心。我今方知兄弟情义。”稍顿，又慨然道：“皇天后土，实鉴我心！岳飞此生，不负国家。”杨沂中面有惭色，低语道：“贤弟莫怪，此乃上命。”岳飞摆手止之：“十哥不必多言，我自有主张。”遂登轿而行。王横执棍随护，街市百姓见之，皆窃窃私语。

岳飞轿至大理寺门前，掀帘下轿，但见门庭冷落，竟无一人相迎，乃唤王横道：“你且在此等候，容我入内一探。”遂独自入内。初入堂中，唯见四面垂帘，寂无人声。岳飞端坐片时，忽闻脚步声近，数名狱吏自屏后转出，为首者拱手道：“此间非相公坐处，后堂有中丞等候，请相公移步照对数事。”岳飞勃然变色道：“我为国家驰骋沙场，竭诚宣力，今日至此，竟是何故！”狱吏不答，唯引路前行。及至后堂，忽见两根牢房里缚着两人，细观之，正是张宪、岳云。二人早已卸去衣冠，身披重枷，铁索缠身，遍体鳞伤，赤足立于血泊之中。岳云见父至，泣血大呼道：“爹，你不该来啊！”张宪亦挣扎道：“元帅，中计矣！此乃秦桧矫诏！”岳飞见状，五内俱焚，身躯颤抖。忽闻靴声，一胥吏捧纸墨至，冷言道：“汝观今世，岂有系狱大臣得生还者？速具供状，我为汝代书。”乃展卷示之，岳飞怒目圆睁，厉声道：“尔等鼠辈，安敢如此！”遂闭口不言。此时寺门外，王横正自踱步，忽见冯忠、冯孝引二十校尉蜂拥而至，冯忠扬鞭指道：“岳飞身居显职，不思报效，反克减军粮，纵兵掠民，今奉旨拿问！”王横闻言大怒，掣出熟铜棍，大喝道：“我乃马后王横！元帅朱仙镇破敌时，尔等何在？如今反诬忠良，天理何存！”冯孝拔刀喝道：“匹夫敢抗王命！”众校尉刀枪齐举。王横虽勇，独力难支，混战中冯忠大喝，一刀正中王横顶门，壮士踉跄数步，犹自拄棍而立，终被乱刀加身，血染石阶。冯忠即令卒子拖尸去讫，对外伪称：“王横坠马而亡。”岳飞忽闻门外喧哗，急问狱吏：“外间何事？”狱吏道：“不过疯汉滋事，已逐之。”岳飞哽咽不能语。有诗赞王横道：

忠臣义仆气相通，马后王横志自雄。

此日门前头溅血，他年姓氏布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