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韦太后还朝（1/2）

却说金熙宗听闻探马奏报，言道岳飞已于旧岁腊月二十九日死于狱中，其子岳云及部将张宪皆被斩首，全家流徙云南。金熙宗大喜，谓左右道：“秦桧所谋之事，真不负我金朝也。”殿前诸王接讯，纷纷聚集，执酒杯互相祝贺道：“岳飞父子既灭，和议自此坚固，宋室从此无患矣。”众人齐声附和，欢声震殿。再说高宗命何铸为使，赴金国复命，恳求归还韦太后。金主当即许诺，何铸辞别金主返程。耶律德谏道：“陛下虽当与宋讲和，然徽宗梓宫及韦太后且不可归还。臣观宋人狡诈，昔日多有失信之举。若日后生变，反复无常，则陛下无复管束之柄。”金主摇头道：“今既讲和，而又不归太后，诸侯闻知，皆以我为无信义之主。况且一言已出，岂可追悔？”金主挥手，令耶律德退下。萧毅见状，上前奏道：“太后留金将近二十年矣。陛下今若放释，宋君深感陛下恩德，自无更变之理。臣闻宋君孝心甚笃，必感念厚恩，两国和好方可永固。”金主颔首道：“卿言有理。”即命左宣徽使刘筈捧衮冕圭玉，册封高宗为大宋皇帝，并归还徽宗皇帝、显肃皇后郑氏、懿节皇后邢氏三人梓宫，及韦太后车驾，刘筈领命而行。

八月，何铸先返临安，高宗闻讯大喜，对左右道：“若金主果肯归还皇太后及其梓宫，朕当永怀深厚恩德，生死骨肉之恩也。”秦桧道：“陛下孝心可昭日月。”高宗颔首，命人预备赏赐。次日，金国宣徽使刘筈抵达，高宗遣万俟卨、罗汝楫二人前去迎接。万俟卨道：“刘使臣远来辛苦。”罗汝楫亦道：“我等奉旨相迎。”刘筈拱手回礼，忽问万俟卨道：“岳飞以何罪而死？”万俟卨答道：“岳飞意欲谋叛，为部将告发，以此抵诛。”刘筈冷笑道：“江南忠臣善用兵者，止有岳飞，所至纪律甚严，秋毫无所犯。汉高祖所谓项籍有一范增而不能用，所以为我擒。如岳飞者，无亦江南之范增乎？”万俟卨闻此言，面红耳赤，罗汝楫亦低头不语。次日，刘筈持金主所赐衮冕圭玉，册封高宗为大宋皇帝。其册曰：“皇帝若曰：咨尔宋康王赵构，不吊，天降丧于尔邦，亟渎齐盟，自贻颠覆，俾尔越在江表，用勤我师旅，盖十八年于兹。朕用震悼，斯民其何罪！今天其悔祸，诞诱尔衷，封奏押至，愿身列于籓辅。今遣光禄大夫、左宣徽使刘筈持节册命尔为帝，国号宋，世服臣职，永为屏翰。呜呼！钦哉，其恭听朕命！”高宗受册已毕，立设宴款待刘筈。席间，高宗举杯问道：“金主许归太后，约在何日？”刘筈答道：“金主遣臣先传与陛下，皇太后车驾与臣同日离燕地，不久亦至矣。”高宗喜不自胜，对众臣道：“此乃天恩浩荡。”宴罢，刘筈告辞，高宗亲送至殿外。万俟卨道：“使臣一路保重。”刘筈道：“不敢劳驾。”随即乘车离去。群臣退散，高宗道：“今日之事，幸无差池。”众人皆称颂不已。

次日朝会，高宗问群臣道：“见太后，当行何礼待之？”何铸奏道：“金主既归皇太后，陛下须用出郭迎接，以示尊崇。”高宗称善，即命备銮驾仪仗。退朝后，何铸方回府邸，忽闻万俟卨、罗汝楫入宫奏事，何铸心头一惊，独坐书斋，长叹道：“昔日我与周三畏同审此案，岳飞背上精忠报国四字灼灼如生。周三畏宁弃官印而走，我竟贪恋禄位，若当日随周兄挂冠去，何至今日为虎作伥，愧对忠魂！”且说万俟卨、罗汝楫因前日被金使讥讽，又探知何铸赴金途中曾言岳飞之冤，二人疾趋殿前。万俟卨奏道：“何铸，胥吏之子，素无闻望。昔岳飞反状败露，何铸首主其狱，竟无一言指陈其罪。偶因出使缺人，陛下擢其入枢庭，命使金国。此人临行之际，使亲旧誊播流言，伪称议狱不合而遭远遣，广坐语人，以此自幸脱身。岳飞负国，天下共嫉。何铸身为御史之长，竟党附恶逆，其罪当诛！”次日，何铸知秦桧不容，上表求去，高宗降旨命何铸出为提举江州太平观。何铸即日收拾行装离京，路遇旧僚拱手告别，何铸惨然道：“此报应也。”

再说韦太后车驾将至，高宗亲行至临平迎候，秦桧、张俊率领文武百官齐齐摆列道旁。秦桧对张俊道：“今日大事已成。”张俊点头道：“全仗丞相之力。”众人肃立等候。忽闻前方鼓乐喧哗，车声辚辚不止，一行人马簇拥韦太后车驾缓缓而来。高宗急步向前，亲自入车中扶出太后。太后下车，文武百官齐齐跪拜，齐声道：“恭迎太后圣驾。”韦后见此情形，泪珠滚落，悲欢相加，不能自胜。高宗复登自家銮驾，随太后车驾，一同进入临安府城。军民百姓排门迎接，无不踊跃欢呼，喧哗如雷。高宗迎太后入殿中，太后受百官朝贺，众臣见太后鬓发苍白，嗟呀不已，道：“太后辛劳金国岁月久矣。”高宗上前拜道：“儿臣以母后之故，屈耻求和，不吝中国所有，悉从之。今已见慈颜，是儿臣之心志满于此矣。”秦桧亦出班道：“皇太后复还，朝廷社稷之福也，此乃陛下洪恩。”众臣齐声称是。不料太后面色不悦，既而泣下不止，对高宗道：“陛下以我车驾南还，遂言满足心志，其如父兄之耻辱若何？”语罢，转向秦桧道：“丞相以为福耶？”秦桧低头不敢应。太后又道：“我去岁在金国，闻得岳飞兵势大振，四方从风，宋金成败胜负之机未可知也。若今专凭讲和，分天下为南北，权各有归，又不知久后孰为君，孰为臣，使中原士民无所专主，礼乐征伐，不统于一人。”太后拭泪，厉声道：“失先帝创立之洪基，忘不共戴天之雠恨，非英明刚断之主哉。若今不即报复，却使金人养成锐气，鼓勇南来，还能安处厂隅，满其心志乎？”殿中群臣闻此，皆屏息。高宗闻太后语默然无语，良久方道：“待寡人与群臣议之。”随命内侍道：“速奉太后入居慈宁宫。”群臣散去，秦桧对张俊道：“今日之事，风波不小。”张俊道：“太后忧国，非寻常妇人可比。”高宗独坐殿中，默然无语。

三日后，徽宗皇帝及郑氏、邢氏二皇后梓宫将抵临安。高宗闻此消息，召秦桧上前，命道：“丞相速去迎奉梓宫。”秦桧躬身领命，召集礼部官员布置迎灵事宜。不多时，载着三副梓宫的车仗缓缓行至。高宗换上白色缌麻丧服，亲至宫门迎候，众人肃穆无声，将梓宫郑重安奉于龙德殿内。秦桧上前禀奏：“臣查旧制，天子当为至尊亲行哀临之礼，为期三日。”高宗颔首道：“便依古礼而行，此事仍交由丞相操持。”秦桧道：“臣遵旨。”随即指挥百官依礼制奉行哀悼。三日哀临既毕，高宗降下诏书，命葬徽宗皇帝与显肃皇后郑氏于永固陵，懿节皇后邢氏附葬于侧。高宗又派沈昭远、杨愿二人为贺使，携带金主生辰及明年正旦贺礼，启程前往金都。金熙宗见宋国依约送来丰厚贺礼，龙颜大悦，环视群臣道：“朕早知宋帝感念我国恩德！今遵誓书如期进献，足见其恪守盟约之诚。寡人是否也当厚礼相报？”耶律德奏道：“陛下容禀。接受此等贺礼，恐怕南朝私下讥讽我大金贪图财物，非是震慑四方的上策。不如效法昔日契丹旧规，婉拒贺礼，并乘此机会，将羁押于我国的宋国使者一并遣返。四方诸侯闻知陛下如此重德轻利，岂有不心悦诚服之理？”金熙宗道：“爱卿所言，深合大道。”于是下令拒收贺礼，并命羁押已久的宋臣洪皓等人随同南返。兀术自东京赶回朝见，金熙宗见其劳苦功高，温言抚慰道：“元帅远征辛苦。”兀术却面带愧色，奏道：“臣奉旨率军南下，非但未能为陛下开疆拓土，反倒损兵折将，耗费无数粮草辎重，此乃大罪，恳请陛下严惩！”金熙宗宽慰道：“沙场之上胜负本是常情，岂能尽怪元帅？此皆因天时地利未至之故，卿忠心可嘉，何罪之有！”言罢，即封兀术为太师、领三省事。兀术感激涕零，叩首谢恩道：“陛下天恩浩荡，臣万死难报！”又听闻洪皓等人已被遣返，急忙奏道：“陛下，停战议和，休养士卒，确是良策。归还梓宫及太后，已是莫大恩德。然再放归洪皓、朱弁等行人，殊为不智！臣闻此辈皆具经天纬地之才，一旦纵其南归，无异于放虎归山，必为我大金遗下无穷后患！陛下宜追回成命！”金熙宗听罢，猛然醒悟，懊悔道：“是朕失算了！”急命精骑漏夜追赶，一路疾驰追至淮西，见洪皓等人所乘舟船已在江心，顺流而下。金将在岸上勒马高呼：“速速停船！”洪皓立于船头，遥望岸上追兵，慨然道：“天命南归，不可违也！”金兵眼看无法截获，只得悻悻回朝复命。兀术得知追捕未果，对金主叹道：“天意如此，非人力可强求。”金熙宗默然无语。

绍兴十三年，洪皓等南归使臣既至京师，次日入朝面圣。高宗亲下御座，抚慰洪皓道：“昔太后未归之时，得卿托李微所遗书札，寡人展读数回，甚喜于心。彼时太后留金廿载，起居安否俱无所知，纵遣百名使节往返，亦不及卿片纸分明。”言罢，执洪皓手叹道：“卿羁留北地十五春秋而返，忠心可昭日月，志节未曾忘宋，便汉室苏武牧羊北海，亦未能过卿之功。”洪皓伏地顿首，奏道：“臣在金邦日久，颇探得其虚实。彼国上下所最畏服者，唯岳飞耳，乃至不敢直呼其名，但称岳爷爷三字。”语至此，秦桧面色微沉，以笏掩面。洪皓道：“及闻岳侯死讯，金酋各帐皆举酒相庆。陛下当念先帝蒙尘之辱，趁其守备未固，早定恢复大计，不可坐失良机。”高宗蹙眉道：“割地之约，歃血盟誓墨迹未干。今太后方归，骤然背约，恐失信于天下。”洪皓昂首抗声道：“拘泥小信而遗弃大义，非明主所为！昔商汤周武若守小信，则夏桀商纣不当诛，天下终不能定。陛下若困守盟誓，忘却血海深仇，倘使祖宗基业尽丧金人之手，恐终成偏安之局。”高宗虽称善其言，然顾左右道：“洪卿鞍马劳顿，且先休沐。”次日圣旨降下，命丞相府集议洪皓所奏。秦桧接诏冷笑，对左右道：“腐儒才脱桎梏，便作狂言。”即奏请授洪皓徽猷阁直学士、提举万寿观虚职。洪皓归宅对长子道：“秦相当路，祸将及矣。”连上三疏求退，言老母风烛残年需侍汤药。高宗召其入宫劝道：“朕方欲与卿论治国方略，岂忍卿弃朕而去？”竟不许辞。秦桧闻之，阴嘱御史台劾其怨望。未几外放饶州知州，旨意骤下，同僚饯行时长叹：“公直道而行，宜有此遣。”绍兴二十五年，洪皓贬在南雄州，感瘴疠卒于官舍，年六十七。临终前犹嘱次子：“勿忘中原陵寝。”灵柩北归日，临安士子多设路祭。

却说秦桧与张俊先前密谋，共除岳飞父子，二人自此交情日密。及至岳飞父子既死，张俊权势愈盛，未见求退之意。秦桧私下对心腹道：“张俊贪权，恐生变故。”遂命御史江邈等上疏弹劾，江邈奏道：“张俊据清河坊以应谶兆，占承天寺以为宅基，其长男杨沂中握兵于行在，幼男田师中拥兵于上流，他日若有异动，祸患难测。”高宗览奏，召秦桧问道：“卿等何故劾张俊？”秦桧道：“此为国家大计。”高宗却道：“张俊昔日有平定苗刘之功，忠心可鉴，岂有谋反之事？此言不可轻发。”张俊闻讯，惶恐不安，对家人道：“祸将及矣！”即日上表求退，言辞恳切道：“臣老迈昏聩，乞骸骨归田里。”高宗慰道：“卿功在社稷，然既请退，朕不忍强留。”朝廷遂准其辞，削去官职兵权，命充醴泉观使闲职。张俊退居府邸，怏怏不悦，独坐堂中叹道：“悔不听人言，今日权柄尽失！”时张俊所部军马尚在建康，未有统领，张俊奏道：“王德久历战阵，忠勇可托，堪领此军。”高宗道：“卿所荐之人，朕信之。”即命王德接管军务。秦桧则暗喜道：“除一心腹之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