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元夜闹东京（1/2）

宣和元年（公元1119年）正月十四日夜，燕青奉宋江之命，来到李师师家门前，叫小丫鬟通报了一声，李妈妈很快款款走出，燕青上前行礼。燕青说自己是张乙之子张闲，自幼在外，今日方归，有事来拜见李妈妈。李妈妈平日来往人员甚多，只道是自己忘了旧识，便假装认识，胡说一通。燕青道：“如今我侍奉我家主人，他是河北山东有名的富商，不是我夸口，我家主人确有千百两金银，愿献与您，只求见师师姑娘一面，办点事情。”李妈妈素来贪财，闻听有千百两金银，顿时心动不已，忙唤李师师出来相见。李师师问：“那位客人现在何处？”燕青答：“就在前面茶馆里。”李师师微微一笑，道：“那就请他到寒舍一叙。”燕青回到茶馆，告知宋江，三人随燕青来到李师师家。宋江道：“我乃山野村夫，见识浅薄，能得见娘子花容月貌，实乃三生有幸。”李师师请众人落座，又问柴进：“这位官人是您的什么人？”宋江答道：“这是我表弟柯引，官居巡检。”众人入座，还没来得及谈事，只见李妈妈忽然慌慌张张来报：“不好了，皇上驾到，各位快走。”李师师急忙说道：“实在不敢留诸位了，明日皇上要去上清宫，肯定不会来，再请诸位明日再来饮几杯。”四人便离了李师师家。

宋江等穿过御街，来到天汉桥上观赏那巍峨的鳌山。宋江望着灯火辉煌的鳌山，感慨万千，对三人说道：“看这东京城的鳌山，果然与乡野的大不相同。不禁让我想起当年清风寨的旧事。你们三人或许不知，那时我与花荣兄弟同去观赏小鳌山，不料被寨主刘高之妻认出。我曾在清风山救过她，她却恩将仇报，诬我为贼，这才有了后来的上山之事。只可惜那时我魔心未散，为了赚秦明兄弟上山，害了瓦砾场许多无辜百姓，更连累了秦明兄弟的家小。自从上了梁山，我心中常怀忏悔。如今再看这鳌山，虽别有一番风味，但那时我一心不愿为贼，后来却被众兄弟推举为首领，如今在皇上眼中竟成了四大寇之首，真是造化弄人啊。”众人听罢，皆默然无语。观赏完鳌山，行至樊楼，就是当初林冲与陆谦喝酒的那个樊楼。宋江与柴进上了樊楼，寻一处雅间坐下，边赏灯边饮酒。酒过三巡，正谈论明日行动之时，忽然听得隔壁雅间中传来一阵歌声，宋江等人侧耳倾听，顿时大惊失色。宋江低声对柴进道：“何人如此大胆，莫非不要命了？”那歌声唱的是：

浩气冲天贯斗牛，英雄事业未曾酬。

手提三尺龙泉剑，不斩奸邪誓不休！

宋江与柴进连忙起身，前去隔壁查看，只见九纹龙史进与没遮拦穆弘二人已酩酊大醉，正胡言乱语。宋江快步上前，厉声斥道：“你们这两个兄弟真是胆大包天，快些结清酒账，立刻离开此地，幸亏是我听见了，若是被官府之人知晓，后果不堪设想，赶紧出城，不要再生事端！”史进与穆弘被宋江一番训斥，酒意顿时醒了大半，二人默然不语，随即结清酒账，匆匆下楼出城而去。路上，史进心怀不满，不愿出城，对穆弘抱怨道：“我一到东京，便想起师父八十万禁军教头王进，还有林教头、杨制使等一众好汉，皆遭那高俅奸贼所害。一想到那高俅就在城中，我便怒火中烧，恨不得亲手斩杀此贼，将其碎尸万段，为天下百姓除害，这才口出狂言。宋大哥又不是不知其中缘由，反而责怪我们，真是令人气愤。”穆弘劝道：“去年重阳大会上，宋大哥让乐和所唱之词，便已定下招安大计。我料此番来东京，正是为此事。你我虽不愿招安，但应以大局为重，不可意气用事。今日若再生事，如何向宋大哥交代？”史进道：“我不生事，只去耍棍一番，出出气。”穆弘不得已，也跟着史进一起去了。

只见九纹龙史进手持一根长棍，站在街角空地上，引得路人纷纷驻足围观。他身形矫健，棍法娴熟，长棍在他手中如游龙般翻飞，时而如疾风骤雨，时而如行云流水。棍影闪烁间，引得围观者连连喝彩，掌声雷动。史进要发泄心中怨气，越耍越起劲，棍法愈发凌厉，最后一招“横扫千军”，长棍划出一道弧光，稳稳收势，引得众人齐声叫好。史进收起长棍，向围观者抱拳致谢，随后与穆弘一同离开人群，走到一处僻静的巷口。穆弘笑道：“史兄弟，你这棍法真是越发精进了，连京城的百姓都为你喝彩。”史进微微一笑，道：“不过是些粗浅功夫，不值一提，我师父王进才是棍法大师，当年我年少轻狂，师父只一棍便把我打翻在地。”他顿了顿，压低声音道：“穆兄，我看今日京城人潮涌动，热闹非凡，不如明日我们也来此处耍棍，既能掩人耳目，又能观察城中动静。若有大事发生，我们也好及时接应。”穆弘点头赞同，道：“史兄弟所言极是。明日我们依旧来此，一来可以探听消息，二来若真有事端，我们也能迅速行动。不过，切记不可太过张扬，免得惹人怀疑。”史进笑道：“穆兄放心，我自有分寸。明日我们早些来，选个合适的位置，既能观察四周，又不引人注目。”两人商议已定，便悄然离开巷口，前往城外的客店。

却说宋江、柴进等四人又浅酌了几杯，见夜色已深，便一同下楼，返回客店。只见李逵正沉睡中，迷迷糊糊间见宋江归来，慌忙从床上跃起，不料在昏暗中失足跌倒，挣扎半天未能起身，引得众人一阵哄笑。李逵满腹牢骚：“哥哥不带我来也就算了，既然带我来了，却又让我留守，真是整日无聊至极。你们都去享乐了，回来还拿我开心！”宋江解释道：“你性情急躁，相貌凶悍，不带你进城是怕招来麻烦。”李逵不服气道：“不带就不带，何必诸多托词，我何时曾吓到过人？”宋江见李逵又开始无理取闹，念及此行确实对他有所亏欠，便道：“明日正月十五，晚上就带你进城看灯。”李逵一听，顿时眉开眼笑：“哥哥果然疼我，不像军师那般严厉。”宋江指着李逵呵呵笑道：“这黑厮又在背后嘀咕人，回山后我定要告知军师。”李逵欲再争辩，众人却不再理会他，各自就寝去了。

次日元宵佳节，宋江、柴进、戴宗、李逵、燕青五人悄然入城。因前日有贼人擅闯禁苑，割去“山东宋江”四字之事，高太尉亲自率五千铁骑于城中巡逻，严令军士加强戒备。宋江悄然唤过燕青吩咐一番，燕青随即前往李师师家，李妈妈出门相迎，燕青道：“我家主人再三叮嘱，昨日惊扰花魁娘子，实非所愿。我家主人特先奉上黄金百两，略表心意。”李妈妈爱财心切，喜笑颜开：“今日元宵佳节，我母女正备家宴，若员外不嫌弃，请来寒舍小酌。”随后众人一同前往李师师家，宋江命戴宗与李逵在外守候，与燕青、柴进三人落座。李师师谈及东京平日的逸闻趣事，柴进因出身前朝皇室，因此见识广博，频频接话，宋江则难以应答，幸有燕青在一旁机智逗趣，气氛倒也融洽。几番推杯换盏后，宋江渐显醉意，不自觉地捋袖露拳，指指点点，正显豪放不羁之态。李师师见状略感尴尬，问：“这是何意？”柴进笑着解围：“我这位表兄酒后便是这般模样，娘子莫要见怪。”李师师笑道：“各人有各人的性情，这又有何妨。”恰在此时，丫鬟入内禀报：“门外有两个随从，其中一人怒目圆睁，正在外面喧哗。”宋江闻言，吩咐道：“让他们进来。”戴宗与李逵随即步入，李逵见宋江、柴进与李师师对坐饮酒，心中不悦，怒目而视。李师师见他相貌骇人，问道：“这位壮士何人？怎似那土地庙判官旁边的小鬼。”众人闻言皆笑，李逵却茫然不解。宋江道：“此乃我家仆人的李大。”李师师打趣道：“我倒无妨，可别玷污了太白学士的清名。”宋江笑道：“此黑厮虽粗鲁，却力大无穷，能挑两三百斤重物，一人可敌三五十人，因此出行时都带着他，天南海北，出力甚多。”李师师遂命丫鬟给每人斟酒三杯，燕青担心李逵酒后失言，便拉着他离席，戴宗恐燕青一人难以制服李逵，亦随之而出，阁中仅留宋江、柴进二人。宋江连饮数杯，李师师轻声唱起苏东坡的《大江东去》。宋江酒兴正浓，索来纸笔，挥毫泼墨，写成一词，对李师师道：“在下才疏学浅，胡乱涂鸦一首，聊表心意，敬请花魁娘子品鉴。”言罢，宋江提笔而就，一首乐府词跃然纸上，词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