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满村嫌黄达闹场（2/2）
王庆活动活动手腕，将水火棍一横，朗声道：“黄达！我在龚家庄上，敬你是个保甲司公，不过略施薄惩，叫你悔改。今日你竟敢追来寻仇，那就休怪王某手下无情了！”黄达见王庆去了枷锁，先是一惊，继而笑道：“你这贼配军找死！”挥刀便砍。王庆不慌不忙，水火棍架住朴刀。二人你来我往，斗了七八合，黄达已是气喘吁吁，刀法散乱。王庆瞅准破绽，一棍扫在他腿弯处，黄达扑通跪倒在地，朴刀也脱手飞出。“好汉饶命！”黄达见势不妙，连滚带爬往后逃去，那些庄客见主子败走，也一哄而散。贺吉拾起朴刀，皱眉道：“这厮必不肯干休，咱们得快些赶路。”孙綝却道：“依我看，不如先回龚都头庄上暂避。这黄达吃了大亏，定会纠集更多人马来追。”王庆点头称是：“说得有理。龚兄庄上墙高院深，又有庄客把守，比我们三个在野地里强。”三人计议已定，转身往回走。正说话间，忽见前方尘土飞扬，却是龚正领着十余庄客，各执兵器赶来接应。原来他听闻黄达追袭，放心不下，特地带人前来相助。两下相见，龚正大喜：“三位无恙便好！快随我回庄，已备下酒饭压惊。”当下众人簇拥着回到龚家庄。庄门紧闭，墙头还安排了弓手戒备。
次日，龚正命庄客在院中摆开桌椅，端上酒食。王庆夹了块羊肉，却搁在碗里不动，皱眉道：“那黄达吃了大亏，日后定要来寻仇厮闹。”龚正给众人斟满村酿，笑道：“哥哥不知，这贼猢狲不过是个纸糊的老虎。他家中有些钱财，也被赌没了，就剩个黄脸婆娘。平日里邻里怕他蛮力，才让他三分。如今见哥哥两番把他打得屁滚尿流，谁还肯替他卖命？若是打死了，大不了让个庄客顶罪，赔他条性命，也是为民除了一害。若是没死，不过是个斗殴的官司。哥哥且宽心吃酒，趁这几日把枪棒绝活教教我们兄弟，龚某必有重谢。”话音未落，龚正已从袖中摸出两锭雪花银，每锭足有五两重，塞给孙綝、贺吉道：“二位公差行个方便，宽限几日。横竖李州那边也没来催逼，不如好吃好喝多住几日。”孙綝把银子揣进怀里，咧嘴笑道：“龚都头这般义气，我们兄弟自然好说话。”贺吉也摸着银子点头：“早闻龚都头豪爽，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王庆见两个公差这般模样，心中暗叹，举杯道：“既如此，王某就叨扰几日。”仰脖饮尽时，瞥见院墙外几个庄客正在擦拭枪头，龚正顺着他的目光笑道：“哥哥放心，我这庄子虽比不得城池，却也安排得铁桶似的。”
正说着，忽见个小厮慌慌张张跑来：“禀都头，黄达那厮纠集了七八个闲汉，在村口酒肆吃酒，嘴里不干不净的。”龚正把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放：“来得正好！今日就教这伙人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龚正对王庆道：“哥哥且坐，待小弟去会会这厮。”王庆却已提起齐眉棍，笑道：“同去同去，正好活动筋骨。”二人领着十余个庄客刚出庄门，孙綝、贺吉却抄着手倚在门框上。孙綝阴阳怪气道：“都头好大气性，可别闹出人命官司。”贺吉也帮腔：“我们兄弟只当没看见。”到得村口酒肆，黄达正与七八个闲汉吃酒，嘴里骂骂咧咧，忽见王庆、龚正带人杀到，那黄达竟吓得面如土色，手中酒碗啪地摔得粉碎。不待众人上前，他一个翻身从窗子窜出，连滚带爬逃命去了，连新做的靴子都跑掉一只，众闲汉见状，纷纷作鸟兽散。龚正大笑道：“这厮平日欺软怕硬，今日倒显出原形了！”庄客们捡起那只掉落的靴子，用棍子挑着游街示众，引得满村人哄笑不止。自此王庆在龚正庄上安心住下，每日在后院传授枪棒要诀。龚正学得用心，不消十日，已将枪棒的绝招尽数学会。这日清晨，孙綝、贺吉又来催促：“李州文书限期将至，再不起程，我等吃罪不起。”正说话间，有庄客来报：“黄达那厮已买通县衙书办，要告都头窝藏配军。”龚正冷笑道：“穷鼠啮狸，能奈我何？”转身却取出个青布包袱：“这里有五十两白银，哥哥带在路上使用。”王庆推辞不过，只得收了。
三人紧赶慢赶，行至李州城外时，日头已西斜，城门处几个守卒正打着哈欠，见是押解配军的公差，草草验过文书便放行了。进城后寻了家客栈住下，店小二见是官差，忙引到上房。贺吉帮着王庆卸了枷锁，叹道：“明日送到州衙交割，我二人便要回京复命，此后再难相见了。”说着竟哽咽起来，王庆亦是眼眶发红，握住贺吉的手道：“贺兄高义，王某铭记五内。”话未说完，隔壁传来孙綝的骂声：“贺吉！你与个配军哭哭啼啼成何体统？仔细沾染晦气！”贺吉苦笑着摇头，从怀中摸出个小布袋：“这是十两银子，转交哥哥。”王庆推辞道：“这一路多蒙照拂，已经有龚家兄弟的钱财，怎好再拿。”贺吉硬塞到他手中：“哥哥休要见外。那孙綝虽是个势利眼，明日交割时也不敢为难。”二人又说了些体己话，方才回去。当夜王庆独坐窗前，望着天边残月，忽听得孙綝骂贺吉：“你莫不是疯了？这般巴结个配军！”贺吉却道：“孙哥，江湖路远，保不齐他王庆将来还有出人头地之时。”
次日天亮，孙綝与贺吉便押着王庆前往李州州衙，路上行人稀少，只有几个挑担的货郎踏着晨露赶早市。到得州衙，但见朱漆大门半开，几个衙役正在阶前洒扫。贺吉上前递了开封府文书，又塞给门子二钱碎银。不多时，里面传唤升堂，那州尹约莫五十来岁，留着三缕长须，正在堂上吃茶，见三人进来，懒洋洋展开文书瞥了一眼，便吩咐书办：“验明正身，着牢城营收管。”随即在回文上盖了朱印，扔给孙綝与贺吉，不过半盏茶工夫，连正眼都没瞧王庆一下。出了州衙，孙綝揣着回文，冷笑道：“总算交了这趟苦差事。贺兄，咱们这就启程回京复命。”贺吉却道：“孙哥先行一步，小弟还要去牢城营打点些首尾。”孙綝哼了一声，说道：“你还是心善。”自顾自走了。几个公人领着王庆去牢城营，贺吉低声对王庆道：“这李州牢城营的管营，最是贪财。昨夜我已托人送去二十两银子，今日哥哥再把龚都头送的钱财，当面孝敬些，必能免去那一百杀威棒。”到得牢城营，守门的军汉见是配军，正要呵斥，王庆给出五两银子：“这位大哥行个方便。”那军汉顿时眉开眼笑，亲自引他们去见管营，管营道：“新到的配军？按太祖旧例，要有一百杀威棒。”话未说完，王庆已上前行礼，袖中滑出纹银来，恰落在管营脚边。“小人路上染了风寒，至今未愈。”王庆咳嗽两声，又取出一把银子放在桌上：“求大人垂怜。”管营眯着眼掂了掂银子，忽然对身旁的司公道：“你看这配军面色青黄，莫不是得了时疫？若死在杀威棒下，倒显得咱们不体恤囚犯。”司公连连称是，当即吩咐道：“且寄下这顿棒子，带他去个单身房里伺候。”贺吉见安排妥当，这才依依惜别。
王庆在牢城营中住了数日，每日里将龚正送来的银钱分作几处使用，先取了二十两雪花银，用红纸仔细包了，趁夜悄悄送到管营房中，又备下十两银子，托个差拨带给司公，连营中几个要紧的节级、牌头，也都各得了三五两好处。那管营捏着银子，在灯下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连声道：“王兄弟果然是个懂事的。”正说话间，外头忽报龚正又差人送来厚礼。但见两个庄客抬着礼盒进来，揭开看时，却是两匹上等杭缎、四坛陈年花雕，更有一封红纸包着的五十两蒜条金。来人报说，要给王庆求个闲职，不要在牢中。管营摸着金条，对左右叹道：“这般重礼，倒叫本官好生为难。”次日升厅点卯时，管营当着众囚犯的面，把惊堂木一拍，正色道：“新到配军王庆，本官见你是个东京出身，不忍叫你做那些粗重勾当。今发你去管天王堂，每日早晚各烧一炷香，洒扫庭院便了。”这差事正合王庆心意。原来那天王堂虽在牢城营内，却甚是清幽，更兼管营特意吩咐，除了行枷，不必与其他囚徒同住，独居天王堂后厢房，早晚无人监管，可自在出入市集采买香烛。王庆得了这般好处，每日起先将院子扫得纤尘不染，再用清水将天王像擦拭。过后便去街上茶坊闲坐，听些市井新闻，有时也买些酒肉回来，也是十分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