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王庆投效张世开（1/2）

话说庞元被王庆一棒打得右手腕骨折断，当日正值姐夫本州提辖张世开往同僚府上赴宴，庞元托着伤腕，一步一挨蹭回家来。才进门便哭嚷道：“姐姐快来看！今日我在外使棒，姐夫竟暗使牢城营配军王庆下此毒手。如今我这手腕废了，前程也断了，定要上京告状，与你那汉子见个高低！”姐姐见他手腕肿得如馒头大小，青紫处皮肉绽开，慌得连忙搀扶。一面唤丫鬟取金疮药，一面垂泪道：“兄弟且消停。你姐夫今早出门时，分明说是去别家府上吃酒。”庞元不待说完，跳脚骂道：“姐姐还替他遮瞒！”说着甩开姐姐的手就要走。姐姐急扯住他衣袖道：“兄弟且住！待那没天良的回来，姐姐定与他问个明白。”庞元怒道：“问甚么问！你夫妻本是一体！”说罢挣脱而去，只听得大门砰地一声震响。

张世开饮宴归来，酒意微醺，方踏进内院门槛，便听得房中一片喧嚷。那夫人早已候在廊下，见相公身影，一个箭步上前，揪住青罗官袍前襟，放声哭道：“天杀的负心汉！我兄弟与你有何深仇，竟使这般毒计害他！”张世开被扯得踉跄，酒醒三分，皱眉道：“夫人这是从何说起？”只见夫人鬓发散乱，杏眼圆睁，指着堂前药碾骂道：“你当初不过是个卖理中丸的江湖郎中，我爹爹染病时，哪剂药不是白送你用？后来赔上嫁妆与你捐官，如今竟叫牢城营的贼配军打折我兄弟手腕！”原来那药碾乃是当年张世开行医之物，此刻被摔在青石板上，碾槽里残余的药末撒了一地。张世开见夫人连这些陈年旧事都翻将出来，知道事体不小，忙扶她坐下细问。夫人甩开他的手，从袖中抖出块染血的汗巾：“你且看！我弟元哥儿手腕骨头都支出来了！那王庆打人时口口声声说是奉了你的令！如今他要上京告御状，我看你这顶乌纱还戴不戴得稳！”张世开脸色陡变，他拾起汗巾细看，只见血迹中混着些黄脓，显是伤得不轻。沉吟片刻，忽然拍案道：“好个糊涂夫人！我若真要整治他，何须借囚徒之手？明日便提那王庆来，当着你兄弟的面重打八十杀威棒，这总该消气了罢？”夫人闻言，手上力道稍松，却仍攥着官袍不放：“此话当真？”张世开顺势握住她手腕，低声道：“贤妻明鉴，令弟这巡检之职还是我保举的。外人若知我们郎舅不和，岂不坏了官声？若外人闻知，不好观瞻，是你兄弟自要生出祸来，怕我不与他报仇，故把言语来激你。”说着从怀中取支金簪，轻轻插回夫人发间，夫人摸到鬓边金簪，怒气已消了大半。张世开见状，又凑近耳语道：“那王庆明日吃过杀威棒，保管三个月下不得床。”

次日辰牌时分，王庆正在单身房里倚着土墙歇息，忽听得门外靴声，只见一个身着绛色军服、腰挎朴刀的军汉推门而入，喝道：“王庆！提辖相公钧旨，着你即刻往点视厅听命！”王庆闻言，慌忙随那军汉来至点视厅前。但见厅前两列军汉雁翅排开，个个手持水火棍，腰悬铁尺。厅上张世开端坐案后，头戴乌纱，身着青罗官袍，正翻看一册簿籍。王庆趋步上前，扑通跪倒，将额头在青石板上连叩三下，张世开这才抬眼，慢条斯理道：“起来说话。”又转头对身旁虞候道：“去把周斌、吴显、郑德三个单身军汉唤来。”不多时，三名军汉鱼贯而入，与王庆共四人并排而立，齐声唱喏：“参见提辖相公！”张世开将四人细细打量，目光最终落在王庆身上，但见这配军身高八尺，膀阔腰圆，虽着囚衣却掩不住一身英气。张世开嘴角微翘，冷笑道：“好一条关西大汉！这般体格，正合与老爷执伞遮阳。”说罢将案上铜铃一摇：“今日起，就命你专职执伞伺候。”

恰逢本州通判五十寿辰，张世开特意命人取出一柄崭新的青罗凉伞，伞面绣着缠枝牡丹，伞骨皆是湘妃竹所制。宴席设在通判府后花园的芙蓉榭中，王庆执伞立于张世开身后，任凭汗水浸透衣衫，却不敢稍动。席间觥筹交错，直至申牌时分方散。归途上，夕阳西斜，王庆小心翼翼执伞向西，既要遮阳，又不敢让伞影投在马前，惹得张世开不时回头怒视。行至城西凉棚街时，天色已暗，这条街巷狭窄，两旁皆是茶肆酒楼的凉棚，竹竿纵横交错。王庆见一处凉棚低垂，忙将伞柄一转，伞面斜侧避让。不料张世开突然将身子一歪，头上乌纱正撞在伞沿。那头巾飘飘荡荡落在地上，又被马蹄踏过，顿时沾满尘土。随从见状，慌忙下马拾起，连声告罪。一行人默不作声回到衙门，张世开突然暴喝：“来人！将这目无尊上的配军拿下！”左右军汉一拥而上，将王庆按倒在青石阶上。张世开拍案怒喝：“本官在朝为官，最重体统！这头巾落地，比打本官耳光还要可恶！”说着掷下一根黑漆刑签：“取直杖来，着实打三十！”三十杖毕，王庆已是气若游丝，背上血肉模糊，张世开冷眼旁观，待行刑完毕，冷笑道：“明日不必让这厮执伞了，发往本衙市买处当差。”

王庆挨了三十脊杖后，在单身房里将养了数日。这日杖疮发作，疼痛难忍，便踱到营西武功牌坊东首。只见一处青布招儿在风中摇晃，上书“岐黄圣手张”五个大字，下面又有一行小字：“修合丸散、精制饮片、内外医科、兼售杖疮膏药”。王庆掀帘入内，但见药柜上摆满青瓷药罐，那姓张的医士约莫五十来岁，正用戥子称药，见有客来，忙放下活计。王庆取出几文铜钱放在柜上：“求几张治杖疮的膏药。”张医士取出三张黑膏药，在炭火上烘软了，一面替王庆贴在伤处，一面絮叨道：“说来也巧，前日张提辖的舅爷庞大郎，也来小店取膏药，治的是右手腕。他说是在镇上跌坏的，可老朽行医三十年，那腕骨分明是被人用棍棒打折的。”王庆忙问道：\小人在营中当差，怎从未见过这位舅爷？\张医士将膏药边角按实，笑道：“客官有所不知。这庞大郎单名一个元字，是张提辖夫人的同胞兄弟，捐了个巡检的官。那庞夫人最得提辖宠爱，偏这庞大郎不争气，整日里不是赌钱就是耍枪棒。全仗着姐夫时常接济，不然早流落街头了。”王庆心中豁然：“原来那厮就是庞元！难怪张世开寻由头害我。”膏药贴罢，王庆谢过医士，走出药铺。

王庆自药铺归来后，心中忐忑，思量再三，决意要探个明白。这日趁着黄昏时分，悄悄寻到管营老爷身边一个名唤李小二的小厮。这李小二年方十五六，生得眉清目秀，专管递送文书。王庆在营外酒肆要了一角酒，切了二斤熟牛肉，将李小二引到僻静处。先递过三钱碎银子，又满满斟了一碗酒，笑道：“小二哥辛苦，且吃些酒肉解乏。”那李小二见了银钱，眼睛早笑成一条缝，三杯黄汤下肚，舌头便大了。王庆趁机问道：“听闻提辖大人有位舅爷，唤作庞元的，不知是何等人物？”小二啃着牛筋，含糊道：“哥哥问那庞大郎作甚？那庞元仗着姐姐得宠，在营中横行惯了。前些时被你打折手腕，如今还在家里将养呢，你可要小心啊。”王庆闻言，手中酒碗一颤，又摸出五分银子塞过去：“好兄弟，这话可当真？”小二将银子揣进袖中，打个酒嗝道：“千真万确！前日小的去送文书，亲耳听见庞元对提辖说的。”王庆独自回到单身房，望着窗外一弯残月，长叹道：“不怕官，只怕管。如今落在对头手里，早晚要遭毒手。”次日五更，王庆便溜出营门，在街角铁匠铺买了把解手尖刀。那刀长七寸，寒光凛凛，王庆藏在贴肉处，暗道：“若真逼得紧了，少不得拼个鱼死网破。”如此过了十余日，张提辖竟未再传唤。王庆背上的杖疮也渐渐结痂，只是每夜枕刀而眠，不敢深睡。这夜三更，忽听得窗外有脚步声，王庆一个激灵坐起，手握刀柄，却见一只野猫窜过。他抹了把冷汗，暗想：“此处非久留之地，须得寻个脱身之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