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归隐(1/2)
时光匆匆,不经意间,十年了。
大竹峰后山的竹林依旧青翠,晨雾未散,湿气凝在叶尖,滴落无声。柴刀劈开湿木,一声闷响,又一声。张小凡蹲在柴堆前,粗布短打沾着木屑,肩背微弓,像极了山野樵夫。他年近不惑,眉宇间刻着风霜,双目沉静如古井,照不进光,只映得出过往。
他手中柴刀钝了,木柴又湿又韧,一刀下去,木纹不开,刀刃反震,虎口发麻。他不急,也不换刀,只一劈一停,节奏缓慢,仿佛每一刀都在称量过往的重量。第三十七刀落下时,眼前忽地闪过一道血光——红衣女子挡在身前,唇角含笑,胸口绽开一朵猩红之花。刀势微滞,木未裂。
他闭目,深吸一口清寒晨气,青云心法自丹田流转,压下心头翻涌。再睁眼,刀势复稳。他不再求快,只将每一劈都当作赎罪,刀落木裂,碎屑纷飞,如记忆残片四散。
屋檐下,陆雪琪已立了半个时辰。素白衣裙不染尘,天琊神剑横于掌心,剑未出鞘,寒意已凝。竹林狭窄,风动叶摇,她不出大招,只以“拂尘式”轻点叶面,借风卸力,剑意如丝,缠绕屋檐一线。她目光微偏,落在屋内——八岁的张念瑶正盘膝吐纳,小脸微红,呼吸绵长。她指尖微动,剑气悄然成网,护住那孩子周身气机,不教半点外扰侵入。
这剑,不出则已,出必护家。
堂屋正中,噬魂棒悬于壁上。黑木如朽,通体无光,却隐隐透出一股不甘沉寂的戾意。每日清晨,张小凡必来此,指尖轻触棒身,低诵三遍净心咒,声如蚊蚋,却字字入心。佛光自指间渗出,淡金流转,压下那欲动的黑气。十年前,此棒噬魂夺魄,血染南疆;如今,它静如死物,却仍像一口棺椁,镇着一段不敢触碰的往事。
他将棒从卧房移至堂屋,不藏,不避,也不亲近。可见,不可及。
青云门依旧矗立于九天云海之间,七峰如剑,护持人间正道。十年太平,道统未衰,但昔日风云已散。田不易早已仙去,大竹峰由宋大仁执掌,他性情敦厚,行事稳重,如今带着文敏守着这一脉香火,照料弟子,也照料着张小凡这一家。龙首峰上,林惊羽已为首座,斩龙剑镇峰,刚正不阿,极少下山。风回峰曾书书整日捣鼓奇巧机关,养着一群通灵猿猴,消息灵通,常以飞符传讯,笑称自己是“青云耳目”。其余诸峰,各守其职,青云如常,仿佛十年前那场正魔之劫,不过一场旧梦。
可张小凡知道,梦从未醒。
他收了柴刀,洗净双手,走进厨房。陆雪琪收剑入鞘,衣袂未动,已立于灶前。两人无言,默契如常。她掌火,他备菜,动作熟稔,仿佛已这样过了千百个清晨。平儿从里屋跑出,小脸通红,嚷着“爹爹娘亲,我今日吐纳到第三重了!”陆雪琪轻抚他发,嘴角微扬,那一瞬的温柔,如雪融春溪。
暮色渐起,炊烟袅袅。三人围坐小桌,米粥咸菜,一碟腌笋,一盘炒蛋。油灯昏黄,映着三张脸。平儿扒着饭,忽抬头,眼神清澈:“爹爹,我听山下孩子说,你以前是坏人,杀过很多人,是真的吗?”
筷子顿住。
张小凡低头,拨弄碗中米饭,一粒一粒,排成直线。手指微颤,极轻,却逃不过陆雪琪的眼。她握住了自己的剑柄,未出声,只将另一只手轻轻覆在平儿肩上。
屋外风起,竹叶沙沙,如低语,如叹息。
良久,张小凡抬起头,望向窗外远山。夜色如墨,山影沉沉,仿佛有一座寒潭隐于其中,潭底封着一具红衣冰棺。他声音极轻,却字字清晰:“爹爹只是……没能救下一个人。”
平儿眨眨眼,似懂非懂。陆雪琪垂眸,指尖在剑柄上轻轻一叩,天琊微鸣,如回应,如安抚。
风穿竹林,灯影摇曳,墙上那根噬魂棒忽然轻颤了一下,黑气欲出,金光压之,复归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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