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3章 与难民为伍(2/2)

确认他们真的跑远了,我才稍稍松了口气,其实背后也出了一层细汗。

刚才看似轻松,实则精神高度集中,冰寒气息的消耗也不小。

“多谢……多谢壮士救命之恩啊!”

那白发老者挣扎着爬起来,带着一众难民就要跪下磕头。

“老丈请起,各位请起,举手之劳。”

我连忙扶住老者。

这时,柱子也从藏身的地方跑了过来,紧紧站在我身边。

他小脸兴奋得发红,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崇拜。

“壮士大恩,无以为报……这些粮食,还请壮士收下一些……”

老者主动从那个紧紧抱着的布袋里,哆哆嗦嗦地掏出一小把杂粮。

看样子是混合了豆子、粟米甚至草籽的东西,黑乎乎的。

看着这不足一捧的“粮食”,再看看周围面黄肌瘦、眼巴巴望着我的难民,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点粮食,恐怕还不够他们这些人吃一顿稀的。

“老丈,粮食你们自己留着。”

我摇摇头,指着地上匪兵丢下的武器和从他们身上搜出来的几个小布袋,里面是之前抢的干粮和少量铜钱。

“这些东西,你们看看有没有用,另外,我想向老丈打听点事。”

老者千恩万谢,让村民们收拾起匪兵丢下的东西。

那把缺口长刀、一杆红缨枪,还有几把破旧的腰刀。

对难民来说也是不错的防身工具。

那几个小布袋里,加起来有十来个粗面饼子和一些咸菜疙瘩。

还有几十个铜钱,对难民们来说更是雪中送炭。

“壮士请问,小老儿知无不言。”老者恭敬道。

“老丈你们从哪里来?要去哪里?这一路可还太平?前面是什么地界?”我一连串问道。

老者叹口气:

“我们是北边王家庄的。

闯贼……闯王大军过境,村子被烧了,只好往南逃。

听说南边还没那么乱。

这一路……唉,哪里有什么太平。

溃兵、土匪,还有和我们一样的流民,到处都在抢,在杀人。

前面不远是张家湾,再往东南是漷县。

听说漷县那边有官军……

哦,现在是闯军守着,盘查得很严。

我们都不敢走大路,只敢捡这些荒僻小路走,可还是……”

张家湾,漷县。

这和我从地图上看到的信息能对上。

看来闯军确实在向天津方向推进,并控制了沿途的一些要点。

“可曾听说京城里……具体怎么样了?圣上……”我试探着问。

老者左右看看,压低声音,带着哭腔:

“作孽啊……听说十八日夜里京城就破了。

闯贼进了城,到处杀人放火抢东西……

宫里……宫里也遭了殃。

圣上……听说圣上在煤山……殉国了!”

说着,老人和周围的难民都抹起眼泪来。

虽然崇祯皇帝并非什么明君,但在普通百姓心中,皇帝依然是天子,是国家的象征。

皇帝死了,京城破了,对他们来说,就是天塌了。

消息传得真快。

看来崇祯殉国的消息,已经随着逃难的人群开始扩散了。

我又问了问前方路径、哪些地方可能有危险、哪里能找到水源等。

老者知道的也不多,只是把他们沿途听到的和自身了解的说了。

综合来看,往南的路几乎处处是险。

大路有关卡盘查,小路有土匪劫道,荒野有饿疯了的流民。

食物和饮水是最大问题。

“壮士,你们……也是往南去?”老者小心翼翼地问。

我点点头。

老者犹豫了一下,道:

“壮士武艺高强,令人佩服。

但前路实在凶险,尤其……尤其是独身带着个孩子。”

他看了看柱子:

“若是壮士不嫌弃,不如……与我们同行一段?

人多虽然走得慢,但也互相有个照应。

我们这些人,老弱妇孺多,就缺壮士这样的主心骨啊。”

其他难民也纷纷用期盼的眼神看向我。

显然,我刚才展现的身手,让他们看到了依靠。

我沉吟起来。

和难民一起走,目标大,速度慢,而且容易暴露。

但好处是,可以混在人群中,不那么显眼。

这些难民来自不同地方,鱼龙混杂,或许能听到更多消息。

而且,他们熟悉乡野小径,知道哪里能弄到吃的。

更重要的是,看着柱子那瘦小的身影和周围难民期盼的眼神,我心里某处软了一下。

在这乱世,独善其身或许是最理智的选择。

但……我终究不是这个时代冷血的过客。

“可以一起走一段,但我不保证能一直护着所有人,遇到危险,各自保重。”

我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但把丑话说在前头。

难民们闻言大喜,连声道谢。

老者更是表示,他们知道附近有个地方,可能还能找到点吃的。

于是,我们这支成分复杂的逃难队伍,再次上路了。

队伍里有我、柱子,以及王家庄的二十几口人。

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推着两辆破独轮车,拉着几头瘦驴,步履蹒跚地走在荒芜的田野上。

通过交谈得知,老者姓王,是王家庄的村老。

村子被一股不明身份的乱兵洗劫了,青壮死了不少,剩下的人只好结伴南逃。

他们也没有什么具体目的地,只是听说南边太平些,想去碰碰运气。

我和柱子走在队伍中间偏后的位置,既能观察前后,又不至于太显眼。

柱子似乎对能和这么多人一起走感到一丝安心,紧紧跟在我身边,小眼睛好奇地打量着队伍里的人。

“赵大哥,你刚才真厉害!”柱子小声说,眼里闪着光。

“厉害什么,对付几个毛贼而已。”我摸摸他的头:

“柱子,记住,在这世道,想要活下去,心要硬,手要快。

对恶人不能有半分仁慈。

但对落难的人,能拉一把就拉一把,但也要量力而行,明白吗?”

柱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我心中暗叹,这些话对个孩子说,或许太残酷了些。

但这就是乱世,这就是他要面对的世界。

天色渐晚,残阳如血,将荒野染成一片凄艳的红。

王老带着我们拐下一条更偏僻的小径。

走了约莫两三里地,来到一处废弃的窑洞附近。

这里似乎曾是个小砖窑,已经废弃多年,周围长满荒草,窑洞也坍塌了一半。

“以前逃荒,知道这地方,窑洞里有时能存住点雨水,附近可能还有点野菜、田鼠洞。”王老解释道。

难民们开始分散开,在附近寻找一切可以果腹的东西。

几个妇人拿着破瓦罐去坍塌的窑洞深处接渗出的泥水。

孩子们在草丛里翻找着可能存在的野菜根、蚂蚱。

男人们则在更远的地方试图设置简陋的陷阱或寻找野物。

我和柱子也加入了寻找食物的行列。

我凭借冰晶碎片带来的敏锐感知,幸运地找到一窝鸟蛋。

柱子则眼尖地挖到了一些茅草根,嚼起来有点甜味,能补充点糖分。

夜幕降临时,我们围坐在避风的窑洞口,燃起一小堆篝火。

收集到的食物少得可怜:

几把野菜,一些草根,我找到的四枚鸟蛋,王老他们从一个田鼠洞里掏出的十几粒发霉的杂粮,还有我之前从匪兵那里得来的几个粗面饼子。

这就是三十来口人一天的食物。

食物被小心翼翼地分配。

鸟蛋煮了汤,每人能分到小半碗混着蛋花的浑浊热水。

粗面饼子撕成小块,和野菜、草根、霉杂粮一起,煮了一锅黑乎乎的糊糊。

每个人,无论大人孩子,都分到浅浅一小碗。

没有人抱怨,所有人都默默吃着,仿佛这是世间最美的珍馐。

柱子小口小口地喝着糊糊,舔着嘴唇,把碗底都刮得干干净净。

我把自己碗里的一半糊糊,悄悄拨到了柱子的碗里。

他抬起头,看着我,眼睛在火光下亮晶晶的。

“吃吧,长身体。”我低声道。

柱子低下头,默默吃着,但我看到他偷偷用手背擦了擦眼角。

饭后,人们挤在窑洞里和篝火旁,互相依偎着取暖休息。

我和柱子靠坐在洞口内侧,既能取暖,又能警戒外面。

夜风呼啸,带着深秋的寒意。

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人们疲惫而麻木的脸。

远处,不知名的夜鸟发出凄厉的啼叫,更添几分荒凉。

我靠坐在冰冷的窑壁上,怀中,那方崇祯的玉玺和血诏,似乎隔着衣物传来一丝若有若无的温热。

而丹田内的冰晶碎片,依旧缓缓旋转。

在这寂静的荒野夜晚,似乎与怀中玉玺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言喻的共鸣。

同时,我隐约感觉到,在东南方向,极远极远的地方,似乎有什么东西,与这冰晶碎片,与这玉玺,隐隐呼应着。

是南京的方向?

还是……“山河社稷印”可能所在的方向?

前路漫漫,凶吉未卜。

我看着跳跃的篝火,又看看身边沉沉睡去的柱子,轻轻握住了怀中的玉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