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2章 来了好多人(2/2)
竹安四十一岁这年的清明,细雨裹着竹香漫过山坡。结巴爹坐在竹制轮椅上,被竹安推着往记忆馆去,轮椅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咕噜咕噜”的轻响,惊起几片沾着雨珠的竹叶。
馆前的八根老竹柱,被雨水洗得发亮,柱上“节节高”的刻痕里积着水,像蓄了一汪汪细碎的星。竹望正踩着竹梯,给檐下的风铃换竹舌——去年编的竹丝被风吹得薄了,竹悦新劈的竹片泛着青白色,穿进铜环时“叮”地一声,惊得竹宁在娘怀里打了个颤。
“慢着点。”竹安抬头喊。竹望低头笑,竹梯在他脚下稳如平地,手里的竹舌换得飞快,风过时,檐下的风铃真就唱出“哆来咪”的调,混着雨打竹叶的“沙沙”声,像谁在哼支老曲子。
结巴爹的手在轮椅扶手上摩挲,那扶手是竹安用老竹根雕的,天然带着弯,握上去正合手。他指着馆里的玻璃柜,喉咙里“呜呜”响,竹安凑过去听,才辨出是“竹……竹篮”。最上层那只爷爷编的竹篮,篮沿补过三回,竹篾的断口处包着布,是当年哑女一针一线缝的。
入夏时,法国留学生带着翻译来了,身后跟着群金发碧眼的人,扛着摄像机在竹林里转。竹悦穿着竹布旗袍,领口别着竹制的胸针,给他们讲竹篾要浸三遍桐油才不生虫,讲着讲着蹲下身,捡起片竹簧演示:“你看这纤维,像人的筋骨,得顺着劲才不折。”
镜头对准哑女的手,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捏着竹丝,三缠两绕就成朵竹花,留学生们凑着看,快门按得比蝉鸣还密。结巴爹坐在竹荫里,看着这光景,突然对竹安说:“当……当年你爷说,竹……竹子能过洋,我……我不信……”话没说完,自己先笑了,眼角的皱纹里盛着光。
竹乐放暑假,天天泡在记忆馆,给参观者当小向导。他脖子上挂着竹制的讲解牌,牌坠是自己编的小竹鱼,说起那些旧竹器的来历,比课本还熟:“这木马的轮子,是我叔当年用竹节做的,滚起来不硌地……”有个戴眼镜的教授问他:“你长大想编竹器吗?”竹乐挺挺胸:“不,我想造竹制的飞机,带着竹器飞遍全世界。”
这话逗笑了所有人,竹安听见了,正给新收的徒弟示范劈篾,竹刀在他手里像活的,竹片裂开时“啪”地一声,薄得能透光。他抬头看儿子,竹乐正踮脚给竹宁摘竹叶,俩孩子的笑声惊飞了竹梢的麻雀,那雀儿扑棱棱掠过玻璃柜,影子在五代人的手作上晃了晃,像串流动的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