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0章 开完就死了(2/2)

竹安拿过风扇掂量,竹片的厚度、弧度都恰到好处,忍不住拍了拍竹乐的肩膀:“行啊小子,把竹性摸透了。就是这扇叶边缘得再磨磨,别划着手。”竹乐嘿嘿笑,从兜里掏出个竹制烟盒递过来,“这是给您的,我用老竹根雕的,防潮。”

哑女端着竹簸箕从厨房出来,里面是刚蒸好的竹香糕,热气裹着甜香漫到工坊。她往竹安嘴里塞了块,又给竹乐和竹宁各递了块,自己站在旁边笑,眼角的皱纹里盛着晨光。竹安嚼着糕,忽然想起结巴爹在世时,总说哑女的竹香糕里有“竹魂”,当时不懂,现在才算品出味——那是把日子的暖,都揉进了米面里。

午后的太阳晒得人发懒,竹安躺在竹制躺椅上打盹,听见工坊里传来“叮叮当当”的响。起来一看,竹宁正拿竹刀削竹片,小脸红扑扑的,额头上渗着汗,竹片却被削得歪歪扭扭,像条没长直的小蛇。“你这哪是削竹,是跟竹子较劲呢。”竹安走过去,握住她的手,“刀要顺着竹纹走,它才肯听你的。”

竹宁的小手在他掌心里颤,竹刀慢慢划出条直线,竹片裂开时“啪”地一声,薄得能透光。“成了!”她举着竹片蹦起来,阳光透过竹片照在脸上,映出细碎的光斑,像贴了满脸金粉。竹安看着,忽然觉得这竹子真怪,能被孩子的小手驯服,也能撑得起一栋房,柔起来像水,硬起来如钢。

傍晚收工时,竹乐带来个穿西装的男人,说是建筑设计院的,想合作竹制凉亭。俩人蹲在竹堆旁画图,男人用钢笔在纸上画直线,竹乐就捡根竹枝在地上勾轮廓:“柱子得用五年以上的楠竹,底部埋进土里三尺,再灌上水泥,保准抗八级风。”男人皱着眉:“竹子毕竟是植物,能经得住岁月磨?”

竹安在旁边劈竹,闻言头也不抬:“您去后山看看,百年的老竹多的是。只要你对它上心,年年上油,岁岁检修,它能陪着你孙子长大。”男人没说话,伸手摸了摸旁边的老竹根,那根瘤盘结,像只攥紧的拳头,透着股倔强的劲。

夜里下起了小雨,竹安坐在灯下编竹篮。竹条在他手里转着圈,不知不觉就编出个莲花底——那是竹悦当年教他的花样,说这样的底“承得住福”。雨声敲在竹瓦上,“沙沙”的像谁在哼老调,他忽然听见院门口有响动,起来一看,是竹宁抱着枕头站在雨里。

“我想跟太爷爷的竹床睡。”她小声说,“昨儿梦见太爷爷了,说我编的竹蚂蚱腿太细,要教我加粗。”竹安把女儿抱进竹床,摸了摸床板上的包浆,那是几十年的体温焐出来的暖。他给竹宁盖好竹毯,毯角绣的竹叶纹在灯影里晃,像真的在随风摇。

雨停时,天快亮了。竹安站在院里伸懒腰,看见竹架上的竹篾被雨洗得发亮,竹乐新做的竹风扇摆在窗台上,扇叶上还挂着水珠,像串小灯笼。远处的竹林在晨光里泛着青,竹尖顶着雾,像一群举着灯的人。

他忽然想,这竹子啊,哪是植物,分明是家里的老伙计。你对它掏心,它就对你掏肺,用一身筋骨给你搭起屋檐,用一缕清香给你熨帖日子。就像结巴爹说的:“竹字俩头空,可中间的节,硬着呢。”人活着,不也得学这竹子?心里敞亮,骨头坚硬,把日子一节节扎扎实实地往上蹿。

竹宁在竹床上翻了个身,嘴里嘟囔着“竹蚂蚱”,竹安笑了,转身往工坊走。今天得把那批竹篮编完,竹乐说城里的客户等着用它装新茶呢。竹刀在手里转了个圈,稳稳落在竹片上,“咔”一声脆响,新一天的光景,就从这一刀里,慢慢铺展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