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巾帼担纲(1/2)
雪片般的军报依旧日夜不停飞入邺城的联军总指挥部,但前线那浸透血与火的焦灼,此刻却被更为沉重冰冷的雨幕暂时笼罩。冰冷的雨水冲刷着并州通往冀州的主干道,将原本就泥泞不堪的官道彻底变成了一片黄褐色的沼泽。车轮深陷,骡马悲鸣,一支运送伤兵的庞大车队在绝望的泥泞中挣扎,仿佛大地本身张开了贪婪的巨口,要将这些刚刚逃离沙场刀锋的生命再次无情吞噬。
一辆三牛牵引的特制四轮大车,车轮深陷泥坑几乎没顶。车板上,层层叠叠躺着的伤兵身上覆盖的油毡布已被雨水浸透,沉重的布料紧紧贴在他们苍白或青紫的皮肤上,犹如裹尸布。一个断了腿的年轻士兵徒劳地抠抓着湿滑冰冷的车板边缘,每一次无力的挣扎都牵动伤口,浑浊的泥水混着脓血从他身下渗出,晕开一片刺目的暗红。他喉间发出破碎的风箱般的嗬嗬声,眼神涣散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生命如同他身下的泥水,正在不可挽回地流失。
“让开!都让开!医官来了!” 嘶哑的喊声穿透密集雨帘。几匹快马溅起一人高的泥浪从后方疾驰而来,当先一骑猛地勒住。马背上的甄宓(方晴)连斗篷的兜帽都未戴,雨水顺着她紧贴额角的湿发疯狂流淌,早已看不出半分袁府少夫人的雍容。她翻身下马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粗鲁的利落,军靴重重砸在泥水里,泥点瞬间溅满了她沾满风尘和血污的靛青色裋褐衣裤。
没有半分犹豫,她几步抢到大车前,双手直接插入冰冷的泥浆,死死抠住一个巨大的车轮辐条,肩背猛地发力。“一二——起!” 嘶吼声压过了风雨。后方赶来的几名护卫和还算健全的伤员立刻扑了上来,赤手、肩膀、棍棒,一切能用上的部位都用上了。车轮在泥沼中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艰难地向上挪动了一寸、两寸……当车轮终于带着沉重的泥浆脱离深坑的刹那,甄宓脚下猛地一滑,整个人向前扑倒,半边身体狠狠砸进冰冷的泥水里。
“夫人!” 护卫惊叫,手忙脚乱去搀扶。
甄宓猛地一挥手,吐掉呛进口中的泥水,撑着地面自己站了起来。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浆,眼神锐利如刀,迅速扫过车上伤兵:“把他抬到担架上!快!血都快流干了!” 她指着那个断腿的年轻士兵,声音不容置疑。随即,她的目光扫向后面几辆同样被困的车辆,果断下令:“卸下部分最重的伤员,用担架抬!能动的,互相搀扶,跟着前面探路的人走!车队后队变前队,从左侧那片硬地绕行,跟着我的马印走!再拖下去,都得烂在这泥汤里!”
混乱在绝对清晰的指令下迅速被梳理。泥泞中,一个个简易担架被抬起,上面躺着生死一线的躯体;尚能行走的伤兵拄着临时削成的木棍,在泥水中深一脚浅一脚,艰难挪动。甄宓重新翻身上马,雨水冲刷着她脸上的泥泞,露出下方因疲惫和寒冷却更显坚毅的轮廓。她控马在队伍侧前方,时而引路,时而停下查看情况,像一根定海神针,强行在这绝望的泥淖中辟开一条生路。她身上沾满的泥浆和血污,不再属于深宅大院,而是这片战火纷飞的土地授予她的勋章。冰冷沉重的大地,第一次在她脚下,被踩出了属于生命的印记。
当这支饱受折磨的伤兵队伍终于如同被榨干了最后一丝水分的残破布匹,被拖拽到联军设在常山郡的大型野战医院时,已是后半夜。雨势渐歇,但阴冷刺骨的气息却更重了几分,沉甸甸地压在人胸口。
医院依山而建,利用几处坚固的石屋和临时搭建的连绵大帐构成,规模惊人。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混合气味——刺鼻的劣质烧酒味(那是用于消毒的粗制酒精)、苦涩的汤药味、血腥气,还有一种肉体在痛苦中慢慢腐烂溃散的甜腥。
甄宓刚踏进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初筛大帐”,湿透的靴子在地上踩出沉重的水印,就被一个急促的声音截住。
“夫人!左臂创伤感染!脉象散乱,高热不退!” 一个年轻医官几乎是扑了过来,脸上写满了惊惶,“已经用过金疮药粉和煎煮敷料,不见好转,腐肉蔓延极快!”
甄宓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一边疾走一边扯下早已湿透吸饱泥水的半臂外袍,露出里面相对干爽的麻布窄袖中衣,同时接过旁边助手早已备好的干净白麻布罩袍迅速套上,并将一顶同样质地的布帽压住湿发。她修长的手指在铜盆里浸入冰冷的酒精中,刺骨的寒意让她指尖瞬间发白,但她眉头都未皱一下,仔细搓洗,随后接过助手点燃的陶罐,让微弱的蓝色火焰燎过指尖消毒。
“带路!” 她的声音带着手术刀的冷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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