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阴阳初易（1/2）

赤炎山脉那污浊的罡风，终于被远远甩在身后。

飞梭如同一道黯淡的灰影，艰难地穿梭在铅灰色云层之下。它速度不快，梭体上遍布焦痕与冰裂，法阵的光芒如同垂死者的呼吸般明灭不定——全凭柳轻烟以冰魄金丹勉强维持着最后一丝动力。每一次颠簸，都牵动着舱内两人沉重如铁的伤势。

梭舱狭窄，弥漫着浓重的血腥与药石苦涩。熊和共瘫靠在冰冷的舱壁上，脸色灰败如金纸，气息微弱得仿佛下一刻就要熄灭。他上身裹着厚厚的绷带，暗红的血迹仍不断渗出，混杂着污浊的魔气与焦黑的雷劫痕迹。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扯动断裂的筋骨，带来钻心剧痛。识海如同被风暴蹂躏过的废墟，布满裂痕，那暗红的虎影伏在龟甲碎片散发的微弱玄光下，连咆哮的力气都已失去。强行分化十二道神识缠斗元婴尸傀，又被阵眼爆炸的毁灭冲击正面轰中——他的神魂，已濒临崩溃边缘。

柳轻烟盘膝坐在他对面。素衣染尘，几缕散乱的发丝贴在苍白如雪的脸颊上。她紧闭双眸，长睫低垂，周身笼罩着一层薄薄的幽蓝冰晕。冰魄金丹正艰难运转，修复着强行催动“玄阴极遁”带来的反噬与内腑震荡。她的气息比熊和共稍稳，但同样虚弱到了极点。玄阴灵体虽强，也架不住连番恶战与本源透支。

舱内死寂。唯有飞梭法阵低沉的嗡鸣与舱外呼啸的风声，如同呜咽的背景乐。

熊和共的意识在剧痛与昏沉的边缘沉浮。赤炎老祖那如同九幽魔神般的咆哮，似乎还在耳边回荡；焚魂魔君枯槁狰狞的脸、赤炎魔宗滔天的魔焰、师尊燃烧元神的光焰、师姐苏晚消散在霞光中的平静……还有炼魂窟底，那百万怨魂在岩浆火海中升腾、消散、化作点点魂光的绝望景象……无数画面如同烧红的烙铁，反复灼烫着他濒临破碎的神魂。

痛。恨。无力。

血誓石碑上那八个冰封大字——“不斩赤炎，仙途永绝”——在脑海中灼烧，却显得如此遥远而沉重。以他现在的状态，别说报仇，连活下去都成了奢望。

就在这时——

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法忽视的冰冷触感，透过衣襟，紧贴在他胸口的肌肤上传来。

是那只寒玉盒。

盒内，封印着二十几颗从炼魂窟火海魂雨中夺来的生魂珠。

那冰冷并非寻常的寒气，而是一种深入骨髓、冻结灵魂的死寂。如同触摸万载寒冰下的古尸。但在这极致的死寂冰冷之下，却又隐隐透出一丝极其微弱、极其顽强、仿佛随时会熄灭的……生命余烬的暖意。

熊和共混沌的意识被这奇异的触感刺醒了一线。他艰难地抬起眼皮，目光落在自己胸口微微凸起的玉盒轮廓上。

炼魂窟底，那升腾消散的亿万魂光，那扭曲痛苦的面孔在火焰中化作青烟……师尊元神燃尽的光焰……师姐苏晚献祭生命的霞光……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恸与不甘，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淹没了他。他下意识地，用尽残存的一丝力气，颤抖着将手探入怀中，握住了那只冰冷的寒玉盒。

盒身入手刺骨。但熊和共却死死攥住，仿佛那是溺水者抓住的唯一浮木。他意念微动，艰难地引动一丝微弱的神识，小心翼翼地穿透盒子上那层由轮转之力与玄阴之力共同构筑的薄弱封印，探入盒内——

嗡——！！！

神识触及盒内空间的刹那，熊和共只觉得脑袋“轰”的一声！

眼前不再是狭窄的飞梭舱室。

他看到了一片混沌、破碎、充斥着无尽哀嚎与绝望的魂海！无数张扭曲痛苦的面孔在黑暗中沉浮、尖啸！有白发苍苍的老者，有懵懂无知的孩童，有英姿勃发的修士，有温婉娴静的女子……百万生灵临死前的恐惧、怨恨、不甘，以及对生命最后的眷恋……如同亿万根冰冷的毒针，狠狠扎入他的识海！

“呃啊！”熊和共身体猛地剧震，口中再次溢出鲜血，本就布满裂痕的识海如同被投入滚油，剧痛欲裂！握着玉盒的手剧烈颤抖，几乎要将其甩脱！

“停下！”柳轻烟冰冷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在耳边响起。一只覆着薄冰的手按在了熊和共的手腕上，精纯的玄阴之力试图强行切断他与玉盒的联系。

然而，熊和共却猛地攥紧了玉盒！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鲜血渗出，染红了冰冷的盒面。他布满血丝的眼中，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疯狂！

“不……我要……看……”他嘶哑地低吼，声音如同砂纸摩擦。龟甲碎片在识海深处嗡鸣，散发出苍茫厚重的道韵，死死护住那最后一丝清明的意志。他强行稳住心神，不再被那滔天的怨念与痛苦淹没，而是将神识凝聚到极致，如同最精密的刻刀，刺向那混沌魂海的最深处，刺向那一颗颗被幽蓝冰晶包裹的、凝实的生魂珠本身！

神识穿透怨念的迷雾，终于触及了生魂珠的本质。

那是……矛盾到极致的景象。

在每一颗混沌暗红或幽蓝的珠子核心，熊和共“看”到了两股截然相反、却又同源共生的本源之气！

一股，是浓郁到化不开的、纯粹的死寂阴气！冰冷、污秽、绝望、怨毒！它由百万生灵死亡瞬间爆发的极致怨念、痛苦与不甘凝聚而成，是万物寂灭的终点，是永恒的冰冷与黑暗！仅仅是感知其存在，就足以冻结灵魂，侵蚀生机！

而另一股，却是微弱却无比顽强、如同风中残烛般的生命阳气！温暖、纯净、蕴含着生的渴望与造化之机！它是那些残魂在彻底消散前，对生命最后的眷恋，对往昔美好时光的执念，是黑暗尽头的一线微光！它被那磅礴的死寂阴气重重包裹、压制，如同冰封的种子，却始终未曾彻底熄灭！

生与死！阴与阳！

两种截然对立、却又同根同源、相互依存、相互转化的本源之力，在这小小的生魂珠内，以一种极其诡异而脆弱的方式，强行凝聚、纠缠在一起！

熊和共的心神剧震！如同被一道开天辟地的闪电劈开混沌！

《阴阳混元经》的总纲在心间轰然流淌：“混沌初开，阴阳始分。阳清为天，阴浊为地。孤阴不生，独阳不长。阴阳互根，负阴抱阳，冲气以为和……”

过去，他对这段经文的理解，仅限于功法运转中阴阳属性的调和与转换。法力或刚猛如火（阳），或绵柔似水（阴），轮转磨盘将其调和为混沌暗金的中和之力。

但此刻，目睹这生魂珠内生死二气的本源纠缠，他仿佛第一次真正“看”到了阴阳大道的真容！

死寂阴气，并非单纯的邪恶与毁灭！它是万物寂灭的归宿，是能量散逸的形态，是宇宙运行的必然法则！没有死，何来生的空间？

生命阳气，也并非永恒不灭！它脆弱如风中烛火，需要依托，需要转化，最终亦会归于沉寂，滋养新的生机！

生与死，阴与阳，并非对立，而是轮回的两面！如同白昼与黑夜，如同潮汐涨落！它们相互依存，相互转化，共同构成了这天地万物运行不息的……大道轮转！

“阴阳互根……冲气以为和……”

熊和共喃喃自语，布满血污的脸上，那双混沌暗金的眼眸深处，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明悟之光！龟甲碎片仿佛受到这大道感悟的引动，嗡鸣之声大盛，其上那道形似巨龟负山的纹路光芒流转，散发出更加清晰的承载万物、调和阴阳的苍茫道韵！

他福至心灵，不再抗拒那生魂珠内磅礴的死寂阴气与微弱的生命阳气！反而主动放开神识，如同一个虔诚的求道者，小心翼翼地引导着那一丝从生魂珠中逸散而出的、混合了生死本源的气息，顺着神识的联系，缓缓渡入自己那千疮百孔、濒临枯竭的身体！

“你疯了？！”柳轻烟脸色骤变，按在熊和共腕上的手瞬间收紧！玄阴之力就要强行灌入，阻止他这近乎自杀的举动！生魂珠蕴含的怨念死气何等恐怖？以熊和共现在的状态，沾染一丝都可能神魂彻底污浊崩解！

然而，就在那混合着生死本源的气息涌入熊和共体内的刹那——

嗡——！！！

熊和共丹田深处，那颗布满裂痕、光芒黯淡的混沌暗金金丹，仿佛感应到了同源的力量，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光芒之中，十二道兽纹如同沉睡的太古凶兽被惊醒，同时发出无声的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