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0章 破碎的圣像与最后的晚钟(1/2)
(一)下午两点的钟声:案件深度通报与矛盾地图的赛跑
下午两点整,云海市政府新闻发布厅。
原本能容纳两百人的大厅挤满了记者,还有十几台摄像机在进行网络直播。陶成文站在讲台后,身后的大屏幕显示着标题:“关于‘张坚案’及相关犯罪网络查处情况的深度通报”。
他没有穿警服,而是一身深色西装,没有打领带,看起来更像一个准备做沉重汇报的学者。
“各位市民,各位媒体朋友,”陶成文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全场,也通过网络传到千家万户,“今天,我们召开这次特殊的发布会,不是为了宣布破案——案件已经侦破。而是为了向全社会完整呈现一起发生在三年前的犯罪,以及它如何像癌细胞一样扩散,最终威胁到我们整座城市的社会信任基础。”
大屏幕切换,出现了张坚的证件照——不是囚服照,是他在能源局工作时的工作照。照片上的男人微微笑着,眼神里有那个年代知识分子特有的认真和谦逊。
“他叫张坚,四十九岁,原云海市能源局油料股副科长,工龄二十五年。”陶成文停顿了一下,“三年前,他因挪用公款2300万被判刑。在当时的报道中,他是一个‘贪婪的腐败分子’。但今天,我们要讲述一个更复杂、也更残酷的真相。”
台下记者们屏息静气,摄像机的指示灯像一片红色的眼睛。
“张坚不是天生的罪犯。他是一个相信‘忠诚’‘责任’‘国家需要’的老科员。而他的这份相信,被一个跨国犯罪集团精准地制造成了操控他的工具。”
大屏幕开始播放经过技术处理的动画演示——不是冰冷的图表,而是带有叙事感的时间轴动画:
2018年8月,靶点筛选。 画面出现张坚的个人信息矩阵,旁边标注:“经济压力、职业倦怠、道德感强、家庭责任感重——完美的操控目标”。
2018年10月,权威构建。 伪造的红头文件、印章、部委网站截图快速闪过。
2018年11月,第一次‘任务’。 动画展示张坚在办公室深夜签字的场景,旁边是他的心理活动气泡:“这是国家需要……不能犹豫……”
陶成文同步解说:“犯罪集团为首的是危暐,一个心理学博士,和他的合伙人顾明远。他们把这个计划称为‘齿轮锈蚀计划’——目标是测试,通过精心设计的骗局,能否系统性地摧毁一个单位的信任基础。”
台下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动画继续,一页页危暐笔记的关键内容被展示,那些冷静到冷酷的分析文字,与张坚逐渐崩溃的心理状态形成残忍对比:
“目标出现道德痛苦,建议用‘崇高叙事’强化。”
“沉没成本效应开始起作用,目标自我合理化机制激活。”
“引入外部威胁,切断退路。”
当播放到张坚收到伪造的“境外威胁信”时,台下有女记者捂住了嘴。
“最残酷的是,”陶成文的声音变得低沉,“他们全程录音录像,记录张坚的每一次挣扎、每一次自我说服、每一次崩溃前兆。这些录音,后来成为危暐学术论文里的‘珍贵数据’。”
大屏幕播放了一段经过脱敏处理的音频——张坚在办公室的独白:“小斌……爸爸对不起你……爸爸可能……做错事了……”
声音里的痛苦和迷茫,让整个发布厅陷入死寂。
陶成文深吸一口气:“而这一切,之所以能持续九个月、转账十七笔、累计2300万而不被发现,是因为我们的系统中存在多个脆弱点。”
屏幕切换,列出七个系统脆弱点,与指挥中心的分析一致。但陶成文补充了更尖锐的内容:
“我们发现,能源局内部存在一个非正式的‘沉默合谋网络’。从分管副局长王振华受贿50万现金,到财务科长在‘领导打招呼’后放弃追查,再到其他同事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选择视而不见——正是这些看似微小的失职,累积成了骗局畅通无阻的通道。”
他公布了已经采取强制措施的人员名单:王振华、财务科长老刘、办公室副主任……一共六人。
“这不是终点,”陶成文直视镜头,“我们正在对整个能源系统及相关监管部门进行深度审计。无论涉及到谁,都将依法处理。”
台下的闪光灯疯狂闪烁。
“但今天,我们公布这些,不是为了制造恐慌。”陶成文语气转为坚定,“而是为了展示一个决心:这个系统或许不完美,但它有自我清理的勇气和能力。张坚案暴露的漏洞,我们正在修补;涉及的腐败,我们正在清除;而最重要的是——”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
“我们要重新定义什么是‘信任’。信任不是盲目相信系统永远不会出错,而是相信当错误发生时,系统有勇气承认并纠正它。信任不是要求每个人都是圣人,而是建立机制让普通人不敢、不能、不想作恶。”
屏幕切换到正在进行的修复工作:能源局新上线的透明审批系统界面、阳光花园小区审计小组的实时工作画面、市立医院“警医联调”试点的现场录像。
“我们无法承诺未来不会再出现犯罪,”陶成文最后说,“但我们可以承诺:第一,所有问题都将公开透明处理;第二,所有受害者都将得到公正对待;第三,所有责任人都将依法追究。”
“而这一切,需要每一个市民的监督和参与。因为真正的信任重建,不是从上而下的赐予,是我们在共同面对伤疤、共同缝合伤口的过程中,重新建立的联系。”
发布会持续了四十五分钟。结束时,掌声并不热烈,但很多记者的表情是凝重的、思考的。
网络舆情监测显示,最初的一波情绪是震惊和愤怒:“原来张坚是被设计的!”“系统漏洞这么大!”“还有多少没抓出来的?”
但渐渐地,理性的讨论开始出现:“至少他们在直面问题”“那个透明审批系统好像真的可以查”“如果早有这样的监督,张坚可能不会陷那么深”。
社会情绪曲线的剧烈震荡持续了二十分钟,然后开始缓慢回落。
然而,指挥中心里,张帅帅盯着另一个屏幕,脸色苍白。
“陶指挥,”他声音发干,“那个矛盾地图……它提前了。”
大屏幕上,代表“备用方案”倒计时的数字正在疯狂加速:原本还有52小时,现在只剩下2:18:45。
“它在响应!”程俊杰快速分析代码,“我们的深度通报发布后,网络上的讨论数据形成了巨大的情感波动。这个波动被它的情绪监测模型捕捉到,触发了‘社会压力指数临界阈值’——它判定‘信任危机已进入爆发期’,所以加速了最终程序的启动!”
梁露调出地图的实时状态:“地图已经生成完毕,正在通过暗网和区块链节点进行分布式存储。两小时后……它将向所有云海市内的社交媒体用户、新闻客户端、甚至部分智能电视,强制推送。”
陶成文感到一阵眩晕。他们抢先公布真相,本想夺取叙事主动权,却无意中成了矛盾地图发布的“催化剂”。
“能拦截吗?”
“它在用点对点加密传输,没有中心服务器。”张帅帅绝望地摇头,“就像病毒一样,一旦开始扩散,无法完全阻止。”
沈舟看着那个加速的倒计时:“两小时……足够我们做什么?”
苏念在安全屋突然说:“也许……我们不该阻止它发布。”
所有人都看向她。
“矛盾地图的核心杀伤力在于‘突然性’和‘无预警’,”苏念语速很快,“它把成百上千个社会矛盾同时、赤裸地呈现在公众面前,没有任何解释和上下文,目的是制造认知过载和绝望感。但现在,我们已经提前四十五分钟向全社会进行了‘预警’和‘心理准备’。”
“你的意思是……”
“我们主动发布矛盾地图。”苏念说,“不是等它强制推送,是我们自己把它放出来,但配上我们的‘解读框架’和‘修复承诺’。就像医生在手术前,先给病人看x光片,然后说‘这是问题,这是解决方案’。”
鲍玉佳明白了:“把它的武器,变成我们的工具?”
“对。”苏念说,“危暐的模型预设了公众会以‘恐慌和愤怒’来回应矛盾地图。但如果我们提前给公众植入了另一个认知框架——‘这些是旧伤疤,我们正在治疗’——那么地图的冲击力就会大大减弱。”
这是一个极其冒险的心理博弈。但眼下,似乎别无选择。
陶成文看向技术组:“我们能在两小时内,做出我们版本的‘矛盾地图’吗?把那些问题点,和我们正在进行的修复工作一一对应起来?”
张帅帅、程俊杰、梁露对视一眼,然后同时点头。
“可以,”张帅帅说,“我们有政务云数据,有各部门上报的纠纷处理进展,有社区调解记录。我们可以做出一个‘矛盾-修复’双轨地图。”
“那就做!”陶成文下令,“两小时内完成,然后在我们自己的所有官方平台抢先发布。标题就叫……‘云海市社会问题透明清单与修复进度图’。”
一场与算法的赛跑开始了。
(二)废弃工厂的回声:集体记忆中的2300万骗局
下午三点,市郊废弃工厂。
这里已经被警方控制,但陶成文下令保留原状,作为“犯罪现场教育点”。此刻,专案组全体成员——除了在医院和指挥中心值守的——都聚集在仓库里。
他们围坐在张斌曾经工作过的长桌旁,桌上摊开着所有案件材料。阳光从铁皮屋顶的破洞斜射进来,在灰尘中形成几道光柱。
“距离我们的‘修复地图’发布还有一小时四十分,”陶成文说,“在这之前,我想我们最后完整地回溯一次张坚案的细节。不是作为案件分析,是作为……一场犯罪的集体记忆。我们每个人,从不同角度接触了这个案子,看到了不同的侧面。今天,我们把这些侧面拼在一起。”
他看向付书云:“付队,你从审讯张坚开始。”
付书云坐在轮椅上,看着仓库斑驳的墙壁,仿佛能看到三年前审讯室里的场景。
“我第一次见到张坚,是在他被捕三天后。”他缓缓开口,“他穿着那件灰色夹克,坐得很直,但手指一直在抠膝盖。我问他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吗,他说‘知道,挪用公款’。然后他抬起头,眼睛里有种奇怪的……期待。他问:‘同志,我的任务……完成了吗?’”
鲍玉佳轻声问:“他那时还相信‘任务’?”
“相信,但已经开始动摇了。”付书云说,“我告诉他没有什么国家任务,一切都是骗局。他愣了很久,然后开始发抖,不是害怕的发抖,是……信念崩塌的那种生理性颤抖。他反复说:‘不可能……李主任的声音……那些文件……’”
马文平补充:“我们给他看了伪造文件的鉴定报告,给他听了顾明远扮演‘李主任’的录音对比。他听完后,整个人瘫在椅子上,像被抽走了骨头。但他没哭,只是喃喃地说:‘那我这九个月……算什么?’”
“后来呢?”曹荣荣问。
“后来他进入了漫长的自我否定期。”付书云说,“他拒绝律师,要求重判自己。他说‘我这么蠢的人,不配活着’。我们请了心理医生,诊断是重度抑郁伴随创伤后应激障碍。他最痛苦的不是要坐牢,是他发现自己坚守了一辈子的信念——忠诚、责任、国家需要——被人当成了操控他的工具。”
仓库里很安静,只有远处公路上隐约的车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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