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5章 七重镜渊——当罪恶在回声中被解构(2/2)

“张坚的手机浏览器历史、搜索记录、购物车、甚至相册访问记录,都被实时回传。危暐团队基于这些数据,推断张坚的心理状态并反向投放信息。”

程俊杰调出数据分析:“例如,当系统发现张坚连续搜索‘挪用公款判几年’时,会在他的新闻app中推送‘国家功臣隐姓埋名为国奉献’的故事;当他搜索‘如何向家人坦白’时,会推送‘善意的谎言有时是必要的’类鸡汤文。”

监控层三:物理位置全掌控

“gps定位、wi-fi连接记录、基站信号,让团队知道张坚每时每刻在哪里。更重要的是——位置触发干预。”

梁露展示关键案例:“2019年7月15日,张坚在极度焦虑中,无意识走到了市纪委办公楼附近。定位系统立即触发红色警报。两分钟后,‘李主任’来电,语气焦急:‘张坚同志,任务有重大突破,需要你立即处理紧急文件!’张坚被引回单位,错过了一次可能挽救他的机会。”

监控层四:社会关系全映射

“通过分析张坚的通讯录、社交app好友、通话频率,团队绘制了他的完整社会关系网络。然后针对性地进行干预——”

张帅帅调出关系网图,上面标注着红点:“这些是张坚的潜在求助对象。危暐团队对他们进行了风险评估,并采取不同策略:对正直的老领导,制造‘恰巧联系不上’;对可能心软的同事,散布‘张坚有问题’的谣言;对家人,则利用张坚的愧疚感让他不敢开口。”

监控层五:生理数据推测

“最令人发指的是,他们通过手机传感器数据,推测张坚的生理状态。陀螺仪数据可以分析手抖频率(压力指标),麦克风可以捕捉环境音中的叹息次数,甚至通过解锁手机时的按压力度推测情绪。”

曹荣荣从心理学角度解读:“这是将人彻底物化——不再是具有自由意志的主体,而是一个输入刺激、观测反应的实验装置。张坚的每一次焦虑、每一次犹豫、每一次崩溃,都成了优化操控策略的数据点。”

全息图中,张坚的手机被无数条监控线缠绕,像一个被蛛网包裹的猎物。

张帅帅最后说:“我们在kk园区服务器里发现了一个统计:九个月里,监控系统共触发警报137次,人工介入19次。也就是说,大部分时候是ai在实时分析、预测并操控一个活生生的人。危暐在笔记中称这套系统为‘上帝视角’,而他确实是那个俯视着张坚每一步挣扎的‘上帝’。”

第四镜结束,技术监控的无所不在让人感到窒息。

(六)第五镜:资金幽灵——马文平的跨境流转迷踪

马文平重新操作控制台。全息模型切换为资金流转的三维地图,红色的资金流像血液一样在错综复杂的管道中穿行。

“2300万,不是一次性消失的。”马文平说,“它经历了一场精心设计的‘跨境漂流’,每一步都在测试金融系统的漏洞。”

他展示了资金流转的七层结构:

第一层:境内防火墙(云岭茶业等空壳公司)

“第一笔30万进入‘云岭茶业’账户。这家公司真实存在,注册在云南,法人是一个68岁的茶农,他说自己的身份证三年前丢失了。钱在这里停留不超过24小时,完成第一层‘合法化包装’——从个人汇款变成‘企业采购款’。”

第二层:地下钱庄的粉碎机

“第二天,30万被分拆成六笔5万,转入六个不同的个人账户。这些账户的主人都是偏远地区的老人,共同点是很少使用银行卡,且账户突然有大额转入时不会触发银行风控。”

马文平调出这六个人的照片(面部打码):“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账户被用了。地下钱庄控制着这些‘休眠账户’,钱到这里就像进入粉碎机——大额资金被粉碎成小额碎片,混入海量正常交易流水。”

第三层:边贸漂白

“碎片资金开始向边境流动。通过虚构的‘边贸交易’——比如‘进口缅甸玉石毛料’‘出口农机配件’,资金被转移到缅甸kk园区控制的贸易公司账户。在这里,人民币兑换成美元或缅币,完成第一次跨境。”

第四层:赌场与矿场的搅拌机

“进入缅甸后,资金进入真正的‘暗池’。kk园区附近有三家赌场、两个玉石矿场。资金在这里进行高频率的赌局下注、矿石买卖,每一次交易都产生新的流水记录。就像把墨水倒进搅拌机——你还能看到颜色,但已经分不清最初是哪一滴。”

第五层:加密货币的隐身衣

“搅拌后的资金,部分购买比特币、泰达币等加密货币。这是最难以追踪的一步。加密货币的匿名性和去中心化特性,让资金可以在全球范围内瞬间转移,且不留传统银行那样的痕迹。”

张帅帅演示了一个模拟交易:“比如,在缅甸的交易所用缅币购买比特币,转移到海外交易所卖出变成美元,再存入离岸银行账户。整个过程最快只需15分钟,而我们要追踪,需要协调至少三个国家的司法和金融监管机构——等我们启动协查时,钱已经进入下一层流转。”

第六层:终极消费与蒸发

“最后,洗干净的钱用于:支付犯罪成本(给内线的报酬、技术开发费)、奢侈消费(王振华的宝马x5)、再投资(购买更多身份证注册新公司),以及——支付‘实验数据购买费’。”

马文平调出危暐服务器的交易记录:“危暐会把部分资金,用于向其他犯罪集团购买‘诈骗成功率数据’‘反侦查技术更新包’‘最新话术模型’。在他眼里,这些数据比钱本身更有价值。”

第七层:无法追回的黑洞

“我们最终追回了870万,主要来自王振华等境内关联人的冻结资产。但超过1400万,永远找不回来了。其中600万流入了缅北地方武装控制的矿产,830万在复杂流转中‘蒸发’——根据危暐的笔记,这部分钱被用于‘实验成本’:包括收买内线、伪造文件、技术开发、甚至包括给那些扮演‘领导’的演员的片酬。”

全息图中,红色的资金流最终消失在缅甸深处的黑暗区域。

马文平总结:“危暐证明了一件事:在全球化的金融网络中,只要你有足够的技术和资源,可以设计出一条让资金‘合理消失’的路径。这条路径不是对抗系统,而是像水一样,在系统的缝隙间流动。他发现每个国家的金融监管都有自己的漏洞和延迟,而他设计的流转路径,就是一条串联所有漏洞的最优解。”

第五镜结束,资金幽灵的跨境迷踪展示了现代犯罪的全球化维度。

(七)第六镜:社会性死亡——鲍玉佳的社区裂痕测绘

鲍玉佳操作控制台时,全息模型切换为云海市的社区地图。一个个光点代表家庭,光点之间的连线代表社会连接。

“危暐的目标不只是拿走钱,还要制造一个完整的‘社会性死亡样本’。”鲍玉佳的声音因情绪而微微颤抖,“他系统地切断了张坚与社会的所有连接,让他成为一座孤岛。”

她展示了社会关系瓦解的四个阶段:

阶段一:主动孤立(第1-90天)

“通过‘保密要求’,让张坚主动减少与同事的深度交流。‘李主任’多次强调:‘任务涉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这也是对你和家人的保护。’张坚因此不再参与同事聚餐,回避工作外的闲聊。”

鲍玉佳调出能源局食堂的消费记录:“案发前半年,张坚在食堂独自用餐的比例从25%上升到73%。他开始在食堂角落吃饭,吃完就走,不和任何人交谈。”

阶段二:污名化预防(第91-180天)

“通过中间人(王振华)在单位散布模糊的负面信息:‘老张最近神神秘秘,是不是家里出事了?’‘听说他到处借钱,是不是赌了?’这些信息不具体,但足以让同事产生疑虑,在张坚真正需要帮助时犹豫。”

程俊杰补充监测数据:“这个阶段,张坚在工作群里的发言被回复的次数下降了41%。同事们不是敌视他,而是开始‘保持距离’。”

阶段三:求助路径阻断(第181-240天)

“当张坚尝试求助时,危暐团队实时干预。比如他想联系一位退休的老领导,电话‘恰巧’无法接通(实际是通信干扰);他想约一个正直的同事吃饭,对方‘恰巧’那周都要加班(实际是中间人传话让那同事‘别掺和’)。”

鲍玉佳展示张坚的通话记录:“最绝望的一次,他深夜给一个多年的老朋友打电话,响了七声后挂断。他后来在遗书里写:‘连老陈都不接我电话了,我真的是孤家寡人了。’但实际上,那个电话被监控系统拦截了,他朋友根本没收到。”

阶段四:最终撕裂(第241-270天)

“最后一个月,危暐主动制造张坚与关键关系人的冲突。指使王振华冒充‘纪委人员’,给张坚的两位正直同事打匿名电话,暗示‘张坚有问题,你们别被他牵连’。这让张坚彻底失去了单位内最后的潜在支持者。”

全息地图上,代表张坚家庭的光点逐渐暗淡,与周围光点的连线一根根断裂。

曹荣荣从心理学角度分析:“社会支持是人类心理健康的基础。当一个人感到‘我不能说’(保密要求)和‘没人可说’(社交断绝)时,他就被困在了双重孤独中。这种孤独不是物理上的,而是心理上的——即使身在人群,也感觉隔着玻璃。”

鲍玉佳最后调出一组对比数据:“案发后一年,我们对能源局家属院做了追踪调查。‘社区信任指数’从案发前的78分暴跌至42分。邻里互助频率下降63%,公共事务参与度下降71%。这不是因为大家变坏了,而是因为张坚案让他们意识到:‘信任可能带来毁灭性的代价。’”

“危暐的实验,”她声音哽咽,“摧毁的不仅是一个张坚,还有一个社区的信任基础。这种伤害,比2300万更难修复。”

第六镜结束,社会性死亡的测绘展示了犯罪的社会次生灾害。

(八)第七镜:无法被量化的——那张喂狗照片的重置

全息模型最后定格在2019年8月27日深夜,便利店门口的监控画面截图。张坚弯着腰,将面包分给流浪狗。

会议室沉默了很久。

陶成文缓缓站起身,走到全息模型前,用手指触碰那个发光的画面。

“危暐在笔记里把这个称为‘异常数据点a-09’。”他说,“因为它超出了他的模型预测——一个道德决策中枢被摧毁、处于全面崩溃边缘的人,为什么还会有利他行为?”

他转身面对所有人:

“今晚我们复盘了七个维度,用危暐的‘科学方法’解构了这场罪恶。我们看到算法如何筛选、心理学如何操控、技术如何监控、资金如何流转、社会关系如何瓦解。这一切都很完美,完美得让人绝望。”

“但最后这个画面,让所有的‘完美’出现了裂痕。”

陶成文调出危暐在照片背后的手写备注:

“实验体09在术前评估中,‘对陌生生命的共情指数’评分仅为2.1\/10(低于平均值)。但在终期手术第268天,压力指数峰值状态下,仍对流浪动物实施利他行为。此现象无法用现有模型解释。”

“备注:需进一步研究——在信任体系全面崩解、自我认知濒临瓦解时,个体为何仍保留对无关对象的微小善意?这种善意的神经学基础是什么?是否可能成为信任修复的潜在锚点?”

沈舟轻声说:“他在困惑。他的整个科学世界观建立在‘人性可预测、可量化、可操控’的基础上。但张坚在生命最后时刻的这个微小行为,让他的模型出现了无法解释的误差。”

曹荣荣补充:“因为真正的善良,在最黑暗的时刻,反而会更纯粹地显现。它不是计算,不是交易,甚至不是‘我应该善良’的道德约束。它就是人性深处的一种本能,像呼吸一样自然——即使这个人快要停止呼吸了。”

付书云看着那张照片:“张坚到死都不知道,他生命最后一个善意的举动,成了那个试图操控他的人无法理解、无法归类、更无法利用的‘异常数据’。”

会议室再次陷入沉默。全息模型的光芒在每个人脸上闪烁。

许久,陶成文说:

“明天,危暐的视频对话邀请就会来。他已经看到了我们在记忆史诗平台发布的这张照片——那是我们接受对话的暗号。”

“今晚的复盘,让我们明白了他的‘方法论’。但真正重要的,恰恰是那个他无法理解的部分。”

他关闭全息模型,会议室的灯光缓缓亮起。

“明天和他对话时,我们不仅要谈他的七个工具包,更要谈这张照片。”陶成文的目光扫过每个人,“我们要告诉他:你所有的计算、所有的模型、所有的‘科学方法’,最终都被一个即将崩溃的人,在便利店门口分给流浪狗的半个面包打败了。”

“因为那半个面包,是无法被编程的善意。”

“是无法被量量的尊严。”

“是无法被摧毁的人性。”

窗外,天色微亮。第八百九十五章在黎明前的最后黑暗中结束。

下一章,对话时刻:当危暐的加密视频信号接入修复中心,当施害者与修复者第一次直面彼此,当科学的冷酷遇到人性的温度,这场危险的对话将如何展开?那张喂狗的照片,是否会在对话中展现出它真正的重量?而危暐的认知裂缝,是否会因为这无法解释的“异常数据”而继续扩大?

七重镜渊已照见罪恶的全貌,但深渊底部那点微光,才刚刚开始闪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