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9章 信任崩裂的回响——张坚案全景回溯与黎明前的烽火(2/2)

危暐怔住了。

团队确实没有进行长期追踪。骗局收网、数据归档后,能源局这个“实验场”就被标记为“完成”,转向下一个目标。

“我查过。”苏念继续说,虽然被绑着,但她的声音有种奇异的力量,“张坚被判刑后,能源局油料股连续三年评优垫底,因为没有人敢‘特事特办’,连合理的紧急需求也拖延。一个年轻科员因为坚持‘必须走完流程’而延误了救灾油料调度,被调离岗位——不是因为他错了,而是因为系统需要替罪羊来缓解‘过度僵化’的尴尬。”

“那个科员后来怎么样了?”危暐听到自己问。

“抑郁,辞职,现在开网约车。”苏念说,“而张坚的儿子,因为父亲是‘贪污犯’,考公务员政审被刷,现在打零工,和母亲挤在廉租房里。张坚的妻子,肾病恶化,去年去世了。”

房间里一片死寂。

只有神经信号采集仪发出单调的滴滴声,屏幕上,苏念的脑电图平稳得异常。

危暐站起来,走到监控屏幕前,调出c区的实时画面。骚动还在继续,警卫用防爆盾推搡着试图聚集的改造体,有人被打倒在地,有人被强行注射镇静剂。

混乱、暴力、痛苦。

这些画面,和三年前他远程观看能源局监控时,那些沉默的、压抑的、人人自危的面孔,突然重叠在一起。

“你一直在问我们有没有‘难过’。”危暐背对着苏念,声音有些沙哑,“那我现在问你:知道这些后续,你难过吗?张坚和他的家人,和你素不相识。”

“我难过。”苏念坦然说,“但不是因为他们是‘张坚’,而是因为他们是‘人’。人受苦,我就会难过。这不需要理由,这是共情——你试图从人性中修剪掉的东西。”

危暐转身,盯着她:“共情是低效的。你为陌生人难过,并不能改变他们的处境,只会消耗你的心理资源。”

“但共情连接了我和他们。”苏念说,“因为共情,我在这里;因为共情,李哲在墙上看到符号时想起了妹妹;因为共情,那些改造体在听到记忆碎片时会流泪。连接产生力量——而你们恐惧的,就是这种无法计算、无法控制的‘连接的力量’。”

她微微抬起头,虽然被绑着,却像在俯视他:

“危暐,你设计骗局,摧毁信任,观察社会系统的僵化。但你有没有想过,那个僵化的系统里,每一个变得冷漠、猜疑、过度防御的人……都是另一个版本的‘张坚’?你制造了无数个小型的、慢性的‘信任蒸发’,而他们,在承受着你永远无法计算的痛苦。”

危暐感到心脏某处,传来一阵陌生的钝痛。

像多年冻土深处,冰层开裂的声音。

(六)c区的觉醒:名字的集结

凌晨三点零五分。

c区三楼走廊,李哲(t-17)被三个警卫按在地上,镇静剂注射器已经抵在他的脖颈。但他拼命挣扎,嘶喊着:“我叫李哲!我不是t-17!放开我!”

旁边的t-09(陈城)也被制服,但他用头撞向警卫,对着其他改造体大喊:“别怕!他们只有暴力!我们有名字!有记忆!有人……在外面等我们回家!”

仿佛响应他的呼喊,走廊尽头突然传来巨大的撞击声——是有人用消防斧在砍门锁。

门被撞开了。冲进来的不是警卫,而是十几个穿着其他颜色衣服的人——是a区和b区的“普通员工”,他们大多是被骗来从事诈骗的,平时不被允许进入c区。

为首的是一个脸上有疤的壮汉,用中文吼:“c区的兄弟们!园区出事了!军方在外面!这是我们逃跑的机会!”

混乱升级。被镇压的改造体们看到“外人”闯入,看到警卫被迫分心应对,反抗的勇气突然倍增。李哲趁机挣脱,抢过一个警卫的警棍,挡在t-09身前。

“我们……一起走!”他对其他改造体喊。

有人犹豫,有人退缩,但越来越多的人站了出来。他们也许还记不全自己的名字,但他们记得那种被唤醒的感觉——那种“我是谁”的微弱但坚定的回响。

“我叫……刘芳。”

“我想回家。”

“我不想再骗人了。”

“救救我们……”

低语变成呼喊,呼喊汇成声浪。

监控室里,顾明远看着完全失控的画面,脸色铁青:“危老师!必须启动最终方案了!用强电磁脉冲烧毁所有植入物,虽然会让他们变成植物人,但至少……”

“不行。”危暐不知何时回到了监控室,他盯着屏幕,眼神复杂,“他们……在喊自己的名字。”

“那又怎样?他们是失败品!”顾明远怒吼。

“不。”危暐缓缓摇头,“他们是……人。”

说出这句话的瞬间,他自己都愣住了。

二十年来,他第一次,将实验对象称为“人”。

顾明远像看疯子一样看他:“危暐,你糊涂了?我们的研究,我们的理想……”

“我们的理想,建立在对‘人’的错误定义上。”危暐打断他,声音疲惫,“苏念说得对,我们漏算了重建成本。不只是信任的重建成本,还有……人性的重建成本。”

他指着屏幕上一个正在保护同伴的改造体:“你看他。他的程序应该让他绝对服从,但他在反抗。为什么?因为有个东西,比程序更强大。那个东西,苏念叫它‘连接’,我叫它……‘系统噪声’。但也许,它才是系统最重要的部分。”

顾明远不可置信地摇头:“你被那个女孩洗脑了。好,你不做,我做。”

他冲向控制台,输入最高权限密码,准备启动强电磁脉冲。但就在按下确认键的前一秒,监控屏幕突然全部黑屏。

“怎么回事?!”顾明远猛敲键盘。

门外传来张帅帅的声音(通过走廊广播系统,他黑入了园区内部通讯):“顾明远,危暐,你们被包围了。缅甸军方已经控制外围,国际刑警正在进入。投降吧。”

顾明远脸色惨白,但随即露出疯狂的笑容:“投降?不,我还有最后一张牌。”

他掏出手机,快速发送了一条加密信息。然后,从控制台下拿出一个黑色手提箱,打开——里面是一个平板电脑,屏幕上显示着一个倒计时:

00:04:59

“这是‘eden计划’的启动指令。”顾明远说,“倒计时结束后,预设的信任攻击程序会在云海市的社交网络同时启动。食品污染谣言、医疗丑闻、公职人员腐败爆料……三十个引爆点,会在三小时内让那座城市的信任指数降到冰点。然后,我们的‘解决方案’平台会自动上线。”

危暐震惊地看着他:“你提前启动了?没有经过完整测试!”

“测试?”顾明远大笑,“这些改造体就是测试!他们失败了,但数据已经够了!危暐,你太纠结于‘完美’,但世界不需要完美,只需要‘足够好’!云海市八十万人,将是第一批生活在‘优化后社会’的人类!这是我们的遗产!”

倒计时:00:03:47。

危暐看着那个数字,又看看监控屏幕(虽然黑屏,但他能想象外面的混乱),最后,看向隔离室的方向。

苏念的声音仿佛在他耳边回响:

“你漏算了一点:信任被摧毁后,重建它的成本有多高?”

他闭上眼睛。

二十年的偏执、计算、实验,在这一刻,像沙堡般崩塌。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产生“人性可计算”这个念头时,是在大学图书馆,读到斯金纳的行为主义着作,那种将一切简化为刺激-反应的优雅感让他着迷。

他想起第一次设计骗局时(不是张坚案,是更早的、小规模的测试),看到目标人物一步步走进陷阱时的兴奋,像解出一道难题。

他想起张坚在审讯室里崩溃时,他在监控后面冷静记录:“目标道德重构失败,进入自我否定阶段。”

他从未想过,那个“目标”有名字,有家人,有二十五年的人生。

他从未计算过,那些被他称为“社会代价”的东西,具体是谁在承担。

倒计时:00:02:11。

危暐睁开眼睛,走向顾明远。

“停下它。”

“什么?”

“停下eden计划。”危暐说,“现在。”

顾明远举枪对准他:“你疯了?这是我们的毕生追求!”

“追求错了。”危暐平静地说,“我们以为在建造更高效的人类,其实只是在制造更精致的痛苦。停下它,顾明远。趁还来得及。”

“来不及了!”顾明远吼道,“指令已经发出,倒计时无法中止!除非……”

“除非什么?”

顾明远眼神闪烁:“除非用最高权限的生物特征锁——需要我的虹膜和你的脑电波同时验证。但你会帮我吗?你已经背叛了科学!”

危暐看着倒计时:00:01:30。

他走向控制台:“帮我。”

顾明远愣住,随即狂喜:“你醒悟了?好!快!”

两人站到生物特征扫描仪前。顾明远的虹膜被识别,危暐戴上脑电采集头盔。屏幕显示:“双重验证中……”

倒计时:00:00:45。

危暐闭上眼睛,集中精神。他需要产生特定模式的脑电波——是顾明远预先设定的“确认指令”模式。但他故意……打乱了频率。

“验证失败。”系统提示。

“你在干什么?!”顾明远怒吼。

倒计时:00:00:20。

危暐再次尝试,依然失败。

“你故意的!”顾明远明白了,枪口抵住危暐太阳穴,“最后一次机会!否则我杀了你!”

危暐看着他,眼神里有一种奇异的平静:“顾明远,你记得你第一个实验体吗?那个因为副作用自杀的志愿者。他叫什么名字?”

顾明远怔住:“我……不记得。”

“他叫赵志文,二十五岁,独生子。”危暐说,“他的母亲现在还在精神病院。我去看过她一次,她抱着儿子的照片,一直说‘我儿是科学家,在做伟大的事’。”

倒计时:00:00:05。

顾明远的手指在扳机上颤抖。

危暐最后说:“科学应该让人活得更好,而不是……让人连名字都不配拥有。”

倒计时归零。

但预期的“指令已发送”提示没有出现。

屏幕上跳出一行字:

“双重验证失败。eden计划启动指令已冻结。安全协议生效:所有数据将发送至国际刑警组织预设服务器。感谢您的合作,危暐先生。”

顾明远呆住了。

危暐摘下脑电头盔:“我改写了安全协议。如果连续三次验证失败,指令冻结,数据上交。苏念说得对……有些错误,不能重复。”

“你……你什么时候……”顾明远语无伦次。

“在你忙着镇压改造体的时候。”危暐说,“我用你的权限,访问了底层代码。顾明远,游戏结束了。”

枪响了。

但子弹打偏了——在扣下扳机的瞬间,顾明远的手被冲进来的警卫抓住。是缅甸军方的特种部队,他们已经突破了园区防线。

顾明远被按倒在地,嘶吼着,挣扎着,像困兽。

危暐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切,突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和……轻松。

他转身,看向隔离室的方向。

该去面对,那个教会他“难过”的女孩了。

也该去面对,那些被他夺走名字的人。

黎明前的黑暗,正在褪去。

晨光,从破碎的窗户照进来。

照在监控屏幕上,照在散落的实验记录上,照在危暐终于有了表情的脸上。

远处,c区的骚动渐渐平息。

不是被镇压平息。

而是因为,那些找回名字的人,手拉着手,走出了黑暗的楼道。

走向晨光。

走向,回家的路。

第八百六十九章,在eden计划的终止与危暐的醒悟中结束。张坚案的全景回溯揭示了“信任蒸发”对个体和社会的深层伤害,危暐在苏念的质问和眼前混乱中,终于直面自己理论的漏洞。顾明远被捕,改造体觉醒,军方控制局面。但苏念仍被禁锢,付书云生死未卜,而危暐的忏悔才刚刚开始。下一章,最终审判与救赎:苏念能否被救出?危暐将承担怎样的罪责?那些找回名字的改造体,如何重建破碎的人生?而张坚案的余波,又将如何继续荡漾?人性的寒冬过后,春天是否真的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