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颉利可汗:草原舞魂的传奇(2/2)

回到草原后,颉利可汗变得越来越沉默。他常常一个人坐在杭爱山的最高峰,看着太阳从东方升起,又从西方落下,手里摩挲着那把陪伴他多年的弯刀。部众们说可汗老了,跳不动舞了,只有他自己知道,是心里的那片草原在枯萎。薛延陀部开始不听话,回纥人也蠢蠢欲动,更让他难受的是,那些曾经跟着他一起跳舞的萨满,如今都在偷偷议论:“可汗的舞步里,有了汉人的影子,长生天不高兴了。” 他试图用更盛大的祭祀来挽回人心,在祭坛前跳了三天三夜的 “腾格里之舞”,直到鲜血染红了脚下的土地,可那年的冬天,草原上还是爆发了罕见的雪灾,成千上万的牛羊冻死在雪地里。

贞观三年的春天,李靖率领的唐军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突然刺进突厥的腹地。颉利可汗正在牙帐里教儿子跳 “鹰舞”,听见外面的厮杀声,他把儿子藏进地窖,自己戴上金狼头冠,提起弯刀冲了出去。在混乱的战场中,他看见自己的侄子阿史那贺鲁正带着一群孩子跳舞,那些孩子的动作稚嫩却认真,铜铃的响声盖过了兵器的碰撞。他突然想起自己十岁那年的成丁礼,想起父亲赞许的目光,想起叔叔处罗可汗冷硬的嘴角。当一支唐军的长矛刺穿他的肩胛骨时,他没有感觉到疼痛,只是觉得腰间的铜铃突然变得很重,像坠着一块巨石。

颉利可汗被擒的那天,长安城里飘着小雪。李世民亲自在朱雀大街迎接他,没有让他穿囚服,而是给了他一件绣着狼图腾的锦袍。在庆功宴上,有大臣提议让颉利跳支突厥舞助兴,李世民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可汗是客人,怎能让客人献舞。” 颉利却突然站起来,解下腰间的玉带,在大殿中央跳起了 “腾格里之舞”。他的动作有些迟缓,肩胛骨的伤口在渗血,可每一步都踏得很稳。当他旋转到李世民面前时,突然单膝跪地,将那把镶嵌着绿松石的弯刀举过头顶:“臣,颉利,献舞于陛下。” 李世民接过弯刀,手指抚过刀身上的血迹,那是颉利在晋阳城留下的,也是他在渭水河边留下的,更是此刻从伤口渗出的。

在长安的日子,颉利可汗成了个特殊的 “寓公”。李世民给了他豪宅良田,让他衣食无忧,却不准他离开长安城。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研究舞蹈上,让下人找来中原的舞谱,与突厥的乐谱一一对照。他发现中原的 “霓裳羽衣舞” 与突厥的 “胡旋舞” 在旋转的角度上竟有惊人的相似,只是一个像流云,一个像旋风。他开始教府里的仆役跳融合了汉突厥风格的舞蹈,每当鼓声响起时,那些穿着汉服的仆役们旋转腾跃,竟有了几分草原的气息。有次李世民来看他,见他正在教一个汉人小姑娘跳 “鹰舞”,小姑娘的手臂不够舒展,他就握着她的手腕一点点纠正,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两道交叠的影子。

贞观八年的重阳节,长安城里举行盛大的宴会,李世民邀请颉利参加。席间,西域的舞姬跳起了 “胡旋舞”,中原的乐师演奏着《秦王破阵乐》,颉利看得有些出神。李世民笑着问:“可汗要不要也跳一支?” 颉利摇了摇头:“臣老了,跳不动了。” 可当宴会进行到一半时,他突然站起来,走到场地中央,说:“臣想为陛下跳一支新创的舞蹈。” 他没有用任何乐器伴奏,只是用脚在地上踏出节奏,双手时而像雄鹰展翅,时而像柳枝拂水,旋转时身体微微倾斜,仿佛随时会被风吹倒,却总能在最后一刻稳住。在场的人都看呆了,他们在这支舞蹈里看到了草原的落日、长安的明月、战鼓的轰鸣、编钟的悠扬,还有一个老人对命运的坦然。

舞蹈结束时,颉利可汗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对着李世民深深一揖,转身想回到座位,却突然踉跄了一下。李世民快步上前扶住他,才发现他的手心滚烫。回到府邸后,颉利一病不起,太医来看过,说是积郁成疾,加上旧伤复发,怕是时日无多。李世民亲自来看他,坐在床边握着他枯瘦的手:“可汗还有什么心愿?” 颉利的眼睛已经有些浑浊,却突然亮了一下:“臣想…… 再看一眼草原的月亮。” 李世民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三天后,一支特殊的队伍离开了长安,载着颉利可汗的卧榻,向漠北进发。颉利躺在榻上,透过车窗看着熟悉的山川河流,当队伍走到杭爱山脚下时,他突然坐了起来,让下人解开他的衣衫。草原的风像久违的老朋友,吹在他的胸膛上,带着马奶酒和柏枝的香气。他扶着下人的肩膀,一步步走到当年举行成丁礼的祭坛遗址,这里的狼旗早已不见,只剩下几块残破的石碑。他深吸一口气,在月光下跳起了 “腾格里之舞”,动作虽然缓慢,却每一个都精准无比。当最后一个旋转结束时,他倒在了草地上,嘴角还带着一丝微笑,仿佛听见了长生天的召唤,听见了少年时骨笛的清响,听见了牙帐前羯鼓的喧闹。

颉利可汗的遗体被运回长安,李世民以突厥可汗的礼节将他安葬在灞水之畔,墓碑上没有刻任何文字,只雕刻了一个旋转的舞者,舞者的腰间系着五彩的绸带,脚踝上挂着铜铃,既有中原的飘逸,又有草原的刚劲。多年后,有个来自波斯的商人路过墓地,见一群孩子正在墓碑前跳舞,舞姿奇特,既像雄鹰展翅,又像流云飞渡,便问旁边的老者:“这是什么舞?” 老者捋着胡须笑道:“这是‘天下舞’,是当年一位突厥可汗教给我们的,他说跳舞的人,心里装着整个天下。”

那商人不知道,在长安城西市的一家胡肆里,有个白发苍苍的舞师正在教年轻人跳舞,他的左臂不太灵活,却总能精准地指出旋转时的偏差。当被问及师承时,老人总会指着窗外的明月:“我的老师,是草原上最会跳舞的可汗,他教会我,旋转的时候,既要看着脚下的土地,也要望着天上的星辰。” 月光透过胡肆的窗棂,照在那些年轻的舞者身上,他们的影子在地上旋转、交叠,像极了当年颉利可汗在长安府邸里教仆役跳舞时的模样,也像极了他在渭水河边与李世民隔河相望时的景象,更像极了他在杭爱山祭坛前,第一次跳起 “腾格里之舞” 时,那个十岁少年与长生天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