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指尖的回响(1/2)
晨雾还没散,苏绣合作社的院子里已飘着丝线的柔光。姜芸站在绣房窗前,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窗沿上的木纹,那里还留着早年刻下的小朵牡丹——那是她刚接手合作社时,凭着一股执拗刻下的念想。窗内,十几个年轻绣工正低头穿针,丝线在素白绸缎上晕开细碎的色彩,唯有角落里那个瘦小的身影,始终静坐着没动。
昨晚全员大会的余温还在掌心攥着。樱花社代表摔门而去时,那个年轻绣工躲闪的眼神像根细针,扎在姜芸心里。她没点破,只是在会上把“匠心”二字说得格外重,重得能砸进每个人的骨头里。散会后她去了灵泉井边,月光洒在干涸大半的泉面上,映出头顶猝然冒出的白发,像冬雪落在青瓦上,触目惊心。泉底那行模糊的民国字迹又清晰了些,“匠者之心,非独善其身”,字迹歪歪扭扭,却像有温度的指尖,轻轻叩了叩她的心脏。
“姜社长。”学徒阿梅的声音打断了思绪,她朝角落里努努嘴,“小满还是不肯动针,说……说摸不到绣品的意思。”
姜芸缓步走过去。小满闻声抬起头,一双清澈的眼睛里满是无措,手指紧紧攥着绣针,指节泛白。这孩子是邻村送来的,天生聋哑,初来时连丝线都不敢碰,直到有次无意间摸到合作社珍藏的清代《百鸟朝凤》残片,突然红了眼睛,用手语比划着说“听见了鸟叫”。那一刻,姜芸心里忽然亮起一盏灯——灵泉水量日渐减少,单纯依靠泉水修复古绣已难以为继,或许传承的密钥,从来就不在泉水里,而在人的指尖。
她没有说话,只是从樟木箱里取出一个锦盒,里面是母亲留下的半幅《双鲤戏荷》。缎面已经泛黄,边角磨损得厉害,但针脚间的灵动仍未消散。姜芸把小满的手轻轻按在绣品上,自己的掌心覆在她手背上,慢慢移动。
小满的身体先是一僵,随即轻轻颤抖起来。她的指尖划过鲤鱼的鳞片,那里用的是苏绣特有的“鳞片针”,一针压一针,层层叠叠如鱼鳞般鲜活;划过荷叶的脉络,用的是“滚针”,线条细如游丝却不断裂。突然,小满的手指在一处荷尖停住,那里的针脚略有些歪斜,像是绣娘分心时的失误。姜芸记得母亲说过,这半幅绣品是外婆怀着母亲时绣的,绣到这里时动了胎气,手一抖就出了错。
泪水顺着小满的脸颊滑落,滴在缎面上,晕开一小片水渍。她猛地抬起头,用手语急促地比划着:“疼,但是高兴,像花开一样。”姜芸点点头,眼眶也热了——这孩子真的能“看见”,能透过冰冷的丝线,触摸到百年前那位绣娘的心跳。
“这就是触觉刺绣。”姜芸拿起一支新的绣针,递到小满手里,“不是用眼睛看图案,是用心听丝线的声音,用手摸时光的痕迹。”她转身走到绣架前,铺好一方素缎,拈起绛红色丝线,“今天我们不绣复杂的,就绣一片荷叶。”
银针起落间,姜芸刻意放慢了动作。穿针、引线、入针,针尖刺破绸缎时的阻力,丝线在指间滑动的触感,都一一通过眼神和手势传递给小满。其他绣工渐渐停下手里的活,静静看着她们。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两人身上镀上一层暖光,仿佛时光在这里凝固,又在针尖缓缓流淌。
小满学着姜芸的样子拿起绣针,可刚一入针就偏了方向,丝线在缎面上打了个结。她懊恼地低下头,把绣针往桌上一放,眼圈红了。姜芸没有催促,只是拿起她的手,让她再次触摸那半幅古绣。“你看这处错针,”姜芸指着荷尖,“外婆当年也绣错了,但她没有拆,而是顺着错针的方向,绣成了一滴露珠。”
小满的眼睛亮了。她重新拿起绣针,这次没有急着下针,而是闭上眼睛,指尖在缎面上轻轻游走,像是在丈量风的形状。片刻后,她猛地睁眼,银针如流星般刺入绸缎。虽然针脚还有些稚嫩,甚至偶尔会偏离脉络,但每一针都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仿佛荷叶在风中轻轻摇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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