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失魂的针脚(1/2)

合作社的清晨,往日里清脆的鸟鸣与绣娘们的低声笑语,被一种死寂般的沉默所取代。

电话机像是断了气,一整天都没有响起。而网络世界却喧嚣得如同沸水。几个新兴的电商平台上,一夜之间冒出了无数“苏绣风格”的装饰画、抱枕、丝巾,价格低得令人咋舌。那些图片,初看之下,针脚细密,图案也颇有几分苏绣的雅致,但任何真正懂行的人,只要多看一眼,便会从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寒意。

姜芸的办公室里,窗帘紧闭,只开了一盏桌灯。光线聚焦在她面前的绣绷上,绷着的,不是她自己的作品,而是她让陈嘉豪连夜从网上买回来的,一件最畅销的仿品——一幅《江南春早图》。

她没有用针,只是用指腹,极其缓慢地,一寸一寸地抚过那些丝线。

她的眉头越锁越紧。

这些针脚,很“标准”。平针整齐,施针细腻,乱针也似乎营造出了光影的层次感。从技术层面看,模仿者无疑是个中高手,至少掌握了苏绣七八成的精髓。然而,绣品是死的。

它没有魂。

姜芸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自己绣这幅画时的情景。她记得春风拂过脸颊的微痒,记得柳梢新芽在阳光下近乎透明的质感,记得远处船娘哼唱的吴侬软歌,记得绣到那对归燕时,心中涌起的对故乡的眷恋。她的每一针,都带着情感的温度,丝线是她情绪的延伸,绣品是她生命的切片。

可眼前的这幅仿品,技术是冰冷的,色彩是浮夸的,构图是僵硬的。它像一具精美的标本,空有皮囊,内里却了无生气。那些针脚,急功近利地追求着形似,却丢失了苏绣最核心的“气韵”。它们是失魂的针脚。

“姜姐,”陈嘉豪推门进来,脸色凝重,“我们接到了三个客户的退单电话,理由都是‘市面上出现了更便宜的同类产品’。还有……我们欧洲的独家代理,也发来了质询邮件。”

姜芸没有抬头,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一丝波澜:“预料之中。”

“我们现在怎么办?要不要发律师函?还是公开揭露他们是假货?”陈嘉豪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焦躁。这是商人的本能反应,是危机公关的标准流程。

姜芸终于抬起头,她的目光越过陈嘉豪,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嘉豪,你相信吗?苏绣的魂,是抢不走的。”

陈嘉豪一愣。

“但他们偷走了我们的‘形’,”姜芸的视线重新落回那幅仿品上,眼神变得锐利如针,“而且,偷‘形’的人,就在我们中间。”

陈嘉豪倒吸一口凉气:“内部?”

“嗯。”姜芸轻轻点头,“这种程度的模仿,不是外人看几眼就能学会的。他必须接触过我们的核心针法,甚至……参与过这幅《江南春早图》的绣制。他偷走的,是简化版的针法,再结合化学染料和流水线生产,才能以如此惊人的速度和低价冲击市场。”

她站起身,拿起那幅仿品,走出了办公室。

绣坊的大工作间里,几十个绣娘正襟危坐,却没人动针。空气中弥漫着猜忌和不安。每个人都在偷偷打量身边的人,昔日里亲如姐妹的伙伴,此刻都像是潜在的敌人。有人交头接耳,有人垂头啜泣,有人则满脸怒容,恨不得立刻揪出那个叛徒。

姜芸的出现,让嘈杂的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和她手中的那幅仿品上。

“姐妹们,”姜芸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今天,我们不赶工,不绣活。我们只谈一件事,谈‘匠心’。”

她将仿品平铺在中央最大的那张工作台上。

“这幅画,大家都很熟悉。是我们上个月完成的集体作品。每一个人,都参与了其中的一部分。”她缓缓扫过每一张或熟悉或陌生的脸,“现在,它有了个‘双胞胎妹妹’。大家看看,像吗?”

绣娘们围了上来,看着那幅仿品,议论纷纷。

“像,真像……”

“不对,颜色太艳了,俗气。”

“针脚是挺密的,但感觉……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姜芸引导着。

一个性子急的绣娘李姐立刻说道:“这桃花,绣得太‘跳’了!没有那种含苞待放的娇羞感,像是在纸面上贴的红纸片!还有这水波,平针用得太死,没有流动感,像一潭死水!”

“说得好。”姜芸赞许地点点头,“因为绣它的人,心里没有春天,没有流水。他只有速度和金钱。”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角落里一个叫刘四的年轻绣工身上。

刘四是合作社里手艺最好的几个男绣工之一,人很聪明,学东西快,但性子有些浮夸,总想着赚快钱。最近几个月,他确实参与了《江南春早图》中背景山石的绣制。

此刻,刘四的脸色苍白如纸,眼神躲闪,双手紧紧攥着衣角,不敢与姜芸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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