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章 故宅遗恨,并蒂莲心(1/2)

合作社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往日里,绣棚前此起彼伏的丝线穿过锦缎的“沙沙”声,如今被死寂取代。电话铃声像是催命的符咒,每一次响起,都伴随着订单取消的冰冷通知。绣娘们三三两两地聚着,平日里灵巧的双手此刻或绞着衣角,或无意识地捻着线头,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惶惑与茫然。窗外的天色是铅灰色的,一如所有人的心情。

姜芸独自站在办公室的窗前,目光落在空荡荡的院落里。那棵老槐树的叶子已经开始泛黄,几片枯叶打着旋儿落下,无声无息。她的指尖轻轻划过冰冷的玻璃,倒影中,自己的鬓角又添了几缕霜白。灵泉枯竭带来的衰败感,如同藤蔓般缠绕着她的四肢百骸,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深切的疲惫。

但她不能倒下。

她是这群人的主心骨,是苏绣这面大旗的旗手。旗若倒了,军心便散了。

“姜姐。”

陈嘉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他眼窝深陷,显然也是一夜未眠。他手里没有拿文件,而是捧着一本厚重的、书页泛黄的线装古籍。

“这是什么?”姜芸转过身,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一丝波澜。

“苏州府志,光绪年间的修订版。”陈嘉豪将书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吹去封面的浮尘,“我托了几个老教授的关系,才从市图书馆的特藏室里借出来的。樱花社的诉讼状里提到,他们的‘百年商标’是基于一位名叫‘樱井织’的东洋绣娘在清末的注册记录。我觉得这太巧了,像是一个精心编排的故事。所以,我查了同一时期,苏州所有与丝绸、绣庄相关的官方记录。”

他一边说,一边快速翻动着脆弱的书页,指尖停在某一页上。那一页记载着清末苏州织造府的年度贡品清单。

“你看这里。”陈嘉豪指着其中一行小字,“光绪二十四年,江南织造‘云锦阁’献‘百鸟朝凤’八扇屏风一架,龙颜大悦,特御赐《云锦阁绣谱》一部,以彰其功。”

姜芸的目光瞬间凝固了。

《云锦阁绣谱》!

“云锦阁……”她喃喃自语,这个名字仿佛带着历史的尘埃,在她记忆深处轻轻一拨。她想起了奶奶临终前模糊的呓语,似乎提到过这个绣庄的名字。

“我查了云锦阁的背景,”陈嘉豪的语速加快,眼中闪烁着兴奋与急切,“它是清末苏州最大的绣庄之一,几乎垄断了所有宫廷贡品。但在民国初年,因为战乱和经营不善,一夜之间倒闭了,总管也不知所踪。而根据户籍记录的蛛丝马迹,这位总管的后人,就住在苏州的一条老巷子里。那座宅子,正是云锦阁最后的产业,下个星期就要被列为危房,正式拆迁了。”

姜芸的心脏猛地一跳。

如果那本乾隆御赐的绣谱还在,那将是证明苏绣源流最无可辩驳的铁证!它比任何商标注册都更具历史分量,是文化血脉的直系证明。

“地址。”她只说了两个字,眼神中的疲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燃烧的决绝。

苏州,青石巷。

巷子很窄,两旁的粉墙黛瓦上爬满了青苔,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混合着陈年木香的气息。姜芸和陈嘉豪站在一扇斑驳的朱漆大门前,门环上积着厚厚的铜绿。这里的时间仿佛停滞了,与巷外车水马龙的世界隔绝开来。

“就是这里了。”陈嘉豪轻声说。

姜芸深吸一口气,抬手,叩响了门环。

“咚,咚咚。”

声音在寂静的巷子里显得格外清晰。许久,门内才传来一阵拖沓的脚步声,门“吱呀”一声开了一道缝。一张布满皱纹的脸从门后探出来,老人的眼神浑浊但锐利,像一头蛰伏的老狼,警惕地打量着门外的两个人。

“你们找谁?”声音干涩,像砂纸磨过木头。

“老人家,您好,”姜芸微微鞠躬,语气谦恭,“我们想向您打听一个人,云锦阁的末代总管,陆先生。”

老人的瞳孔骤然收缩,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厉色。“什么云锦阁,没听过。找错人了。”他说着,就要关门。

“等等!”姜芸伸手抵住门板,“我们不是来打扰您生活的,我们只是想寻找一本绣谱,一本对苏绣至关重要的绣谱。据说,它曾是云锦阁的传家之宝。”

“传家宝?”老人冷笑一声,力道猛地加重,“什么狗屁传家宝,都是些骗人的玩意儿!现在的绣娘,满脑子都是钱,是订单,是名声!她们懂什么匠心?懂什么传承?滚!都给我滚!”

“砰”的一声,大门被重重关上,震得门框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姜芸的手被门板撞得生疼,但她没有收回手,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前。她能感受到门后那股汹涌的、混杂着悲愤与失望的情绪。

陈嘉豪有些气不过:“这人怎么回事?有话不能好好说吗?”

“不,”姜芸摇摇头,眼神复杂地看着那扇紧闭的门,“他不是在针对我们,他是在恨。恨这个浮躁的时代,恨那些玷污了‘匠心’二字的人。或许……他也在恨他自己。”

第二天,姜芸又来了。这次,她没有提绣谱,只是提着一篮子新鲜的蔬果,静静地站在门口。她不敲门,也不说话,只是站着。

门开了一次,老人看到是她,重重地“哼”了一声,又将门关上。

第三天,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姜芸撑着一把油纸伞,依旧站在门口。雨水打湿了她的裤脚和鞋袜,寒意顺着脚踝往上爬。她只是站着,像一尊执拗的雕像。

不知过了多久,门又开了。老人披着一件蓑衣,看着浑身湿漉漉的姜芸,眼神中的锐利似乎被雨水冲刷掉了一些。

“你这后生,图什么?”他问,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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