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 风暴眼中的孤针(1/2)

电话铃声像一根根绷断的琴弦,尖锐、刺耳,在合作社的办公室里此起彼伏,织成一张令人窒息的网。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奇异的混合气味——是绣线经年累月的草木清香,此刻却被纸张油墨的焦躁和人们呼吸中的恐慌所污染。订单取消函、律师函、媒体的质询邮件,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冰雹,砸在每一张办公桌上,也砸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几个年轻的绣工围在一起,对着手机屏幕上铺天盖地的新闻窃窃私语,声音里带着哭腔。“……樱花社说‘苏绣’是他们的……”“我们做了这么多年的苏绣,怎么就成了小偷?”“我家的亲戚都打电话来问,说我们是不是骗子……”

姜芸站在办公室的中央,像风暴眼。周围是狂乱飞舞的纸页和焦灼不安的人影,她却异常安静。她穿着一件素净的月白色旗袍,外面罩着一件深色开衫,衬得她本就因灵泉枯竭而苍白的脸,几乎没了血色。鬓角那一缕刺目的白发,在日光灯下,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

她没有去看那些纷乱的邮件,也没有去接那响个不停的电话。她的目光,落在窗外那棵老樟树上。秋意已深,叶子在风中簌簌作响,有几片已经枯黄,却依旧固执地挂在枝头,不肯落下。

像极了她此刻的心情。

恐惧,是的,恐惧像冰冷的潮水,昨夜曾一度将她淹没。在得知消息的那一刻,她独自在绣房里坐了整整一夜,手中的绣针握了又松,松了又握,却始终无法落下第一针。她怕的,不是输掉一场官司,不是合作社的破产,而是怕千百年沉淀下来的文化记忆,被一张薄薄的伪证轻易抹去。怕她们这一代绣娘指尖的温度,被定义为“侵权”。

那是一种从根上被否定的痛,比任何商业上的失败都更令人绝望。

但天亮时,当第一缕光照进绣房,照在她那幅尚未完成的《百鸟朝凤图》上时,她心中的潮水,奇迹般地退去了。

她站起身,整理好衣襟,走了出来。

现在,她站在这里,看着自己一手带出来的绣娘们脸上的迷茫与恐惧,心中那根紧绷的弦,反而松弛了下来。她知道,她不能倒下。她若乱了,这个家就散了。

“都过来。”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办公室里嘈杂的声音瞬间小了下去,所有人都望向她。那些眼神里有依赖,有疑问,也有残存的希望。

姜芸走到会议室的白板前,拿起一支记号笔。她没有画任何商业图表,也没有分析任何法律条款,只是在白板的正中央,画了一根绣针。

一根再简单不过的绣针。

“我们是谁?”她开口,声音平静得像一汪深潭,“我们是拿针的人。”

她顿了顿,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张脸。“他们说,‘苏绣’是他们的商标。他们可以抢走这个词,可以印在他们的产品上,可以写在他们的广告里。但是,”她的指尖轻轻敲了敲白板上那根针的图案,“他们能抢走我们手里的这根针吗?他们能抢走我们从拿针第一天起,就刻在指尖的记忆吗?”

一个绣工小声啜泣起来:“姜姐,可是……我们的订单……”

“订单没了,可以再找。信誉没了,可以再挣。”姜芸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金属般的质感,“但如果我们自己先信了他们的话,连自己是谁都忘了,那我们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她转过身,背对着她们,看着窗外。“我母亲教我拿针的时候说,每一针下去,都要对得起丝线,对得起时光,对得起自己。我们这一代绣娘,或许会经历很多事,会赢,也会输。但只要这根针还在我们手里,只要我们还记得针法背后的故事,苏绣,就死不了。”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只有那压抑的抽泣声和窗外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姜芸没有再回头。她知道,话说到这里就够了。有些力量,不是靠口号,而是靠沉默中的共鸣。

她走回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将外界的喧嚣隔绝在外。

身体里的疲惫感如潮水般再次涌来。她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灵泉枯竭后,她的身体就像一块被抽干了水分的海绵,脆弱得不堪一击。刚才那番话,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陈嘉豪发来的消息:“稳住,我正在处理。舆论的事,交给我。历史的事,可能要靠你。”

历史的事。

姜芸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茫然。历史……她们的历史,就在那些代代相传的绣谱里,在那些口传心授的针法里,在那些历经沧桑的古绣品里。可这些东西,在西方现代法律体系下,能算作“证据”吗?樱花社既然敢这么做,必然早已铺好了所有的路,准备好了所有的“伪证”。她们拿什么去跟一个百年来处心积虑的财团斗?

她感到一阵无力,就像一个绣娘,面对一幅已经破损得无法修复的古绣,空有一身技艺,却无从下手。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进来。”

是陈嘉豪。他风尘仆仆,眼中有血丝,但精神依旧矍铄。他手里没有带任何文件,只提着一个保温饭盒。

“先吃点东西。”他将饭盒放在桌上,打开,是还冒着热气的粥。“我查了,樱花社的背后是‘东洋纺织财团’,他们的目标从来就不是你一个合作社,而是整个全球丝绸文化的话语权。这场官司,只是他们计划中的一步。”

姜芸默默地喝着粥,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让她冰冷的身体有了一丝暖意。

“法律上,我们很被动。”陈嘉豪坐到她对面,声音低沉,“他们的‘百年商标’注册文件,做得天衣无缝。我们的律师团队说,要在国际法庭上推翻它,除非……我们能拿出更古老、更权威、且具有明确传承链路的证据。”

“更古老的证据?”姜芸放下勺子,眉头紧锁,“我们最古老的绣谱,也只到清末明初。而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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