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7章 聚檀借道,阁中攀谈(2/2)

书页沙沙作响,没翻几页,一股若有若无的注视感忽然落在背上,那目光不算锐利,却带着几分探究,让我瞬间警惕起来。

我猛地抬头,目光穿过层层书架的缝隙,精准地捕捉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风飏?你也在?”

风飏就站在不远处的书架旁,一身月白弟子服,身姿挺拔如松。

他依旧是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眉眼冷淡,唇线紧绷,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薄薄的冰霜,将周遭的热闹都隔绝开来。

可今日我再看他,却从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看出了几分不一样的东西。那是一闪而过的讶异,随即又被迅速压下,化作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风飏的心里,此刻正掀起一阵微澜。

离殇……他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

空明岛初见时,他便觉这女子身上有股莫名的熟悉感,那是一种浸过血与火的凛冽,是魔域修罗场里才会有的气息。

前不久魔君哥舒危楼私下递话,他才知晓,原来她竟是自己人,是魔宫暗中布在归宗的棋子。

今日在琅环阁撞见她,他心里难免一惊。

她跟着高瞻而来,高瞻是归宗有数的高手,心思深沉,她这般跟在身边,是福是祸?方才他目光落在她身上,原是想确认她的来意,却没料到她这般敏锐,竟瞬间就察觉了。

风飏定了定神,面上依旧是那副冷淡疏离的模样,微微颔首:“离殇师姐。”

我看着他,心头豁然开朗。哥舒危楼曾向我透露,风飏出身魔域修罗场,是镜无明教养长大的孩子,回风家、入归宗,全是魔域在背后授意。

这是明明白白的自己人。

我顿时明白当初空明岛纳新时,第一次见到风飏的熟悉感觉是从何而来了。

原来我们是同类。

这个认知,让我心里那点因被注视而起的警惕,瞬间消散了大半。

周遭有不少归宗弟子,都埋着头在书架间穿梭,或站或坐,皆是一副潜心研读的模样,偶尔有翻书的声响,也轻得像怕惊扰了这阁中的宁静。

这般场合,自然不宜多叙话。我冲着风飏微微点头,压低了声音,语气平和:“我陪师父过来的。”

短短一句话,却是在提醒他--今日我身侧有人,不便交谈。

风飏何其聪慧,瞬间便秒懂了我的言外之意。他眼底的复杂褪去,又恢复了那副古井无波的模样,客气地拱手道:“好,离殇师姐请自便。”

“好。”

我也回以一笑,随即低下头,继续翻看着手中的册子,余光却瞥见风飏转身,走向了另一侧的书架,步履沉稳,再无半分停留。

待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书架之后,我才放下心来,合上书,沿着廊道慢慢往前走。既然方才跟高瞻说要找杂记,自然要做戏做全套,总不能让人看出破绽。

拐过一个转角,眼前出现了一片标明各地风物的区域,书架上摆满了记载着九州各地风土人情的册子,我正想上前挑一本,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咦,可是昨日见到的离殇姑娘?”

这声音温润清朗,入耳熟稔。我心头一跳,猛地抬起头,看清来人的模样时,心里顿时一喜--可不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吗!

眼前的少年,身着青衫,眉目俊朗,正是昨日下山时结识的杭奚望。

正犯愁怎么找由头接近他呢,他竟就这般出现在了我面前。

我强自按压下心里的狂喜,指尖微微蜷了蜷,生怕嘴角的弧度泄露出半分急切,又刻意板着脸颊收敛了表情,这才故作矜持地冲他颔首:“原来是杭公子。杭公子是特来琅环阁看书么?”

杭奚望闻言,脚步轻快地走过来,在我面前三步远的位置稳稳站住。

他身着一件竹青色的锦缎长衫,领口袖摆处绣着细碎的云纹,衬得身姿愈发挺拔清隽。

墨发松松地用一根玉簪绾着,几缕碎发垂在额前,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一双眸子清亮如溪,眼尾微微上挑,笑起来时会弯成好看的月牙,鼻梁挺直,唇色温润,整个人瞧着就像山间的清泉,干净又澄澈,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清朗气。

他抬手晃了晃手里捧着的几卷书册,声音依旧温润,带着几分少年人的腼腆:“祖父不准小子落下课时,写了清单叫小子前来借阅。是离淼姑娘带小子来的。”

离淼师姐?

我心里微微一动,那么离淼师姐应当也在附近了。

我敛起思绪,冲他露出一抹浅笑,语气亲和:“我们是同辈,不必自谦,你叫我离殇,我叫你杭公子,不必小子来小子去的!”

杭奚望眼底的笑意更浓了些,像是被阳光晒暖的春水,他连忙点头应道:“好。”

我故作随意地扭头,目光在周遭的书架间扫过,像是在寻找什么。

杭奚望心思剔透,立刻就意会到了我的意图,他抬手朝着不远处的一个书架指了指,轻声道:“离淼姑娘就在那边,正帮我找祖父要的医书呢。”

哦。

我心里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我倒也不是真的想去找离淼师姐,不过是想借着这个动作,掩饰自己想与他多攀谈几句的心思罢了。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了一瞬,我眼珠一转,很快寻了个话题,笑着开口:“你和杭老大人在归宗可还适应吗?”

杭奚望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只是那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若不仔细瞧,根本发现不了。

他垂眸看着手里的书册,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归宗仙山,云雾缭绕,仙乐缥缈,处处透着清逸出尘的气息,付掌门待他们祖孙二人也算礼遇有加,衣食住行安排得妥帖舒适,可再好的地方,终究不是家。

他想起临行前,家中院落里那棵老槐树,想起母亲偷偷抹泪的模样,想起祖父紧锁的眉头,还有那些深夜里,祖父与友人低声交谈时提到的“追杀”“阴谋”,心头便沉甸甸的。

避祸,终究是避祸啊。

他定了定神,抬眼看向我时,脸上已经恢复了温和的笑意,只是那笑意里,多了几分真切的感激:“付掌门世叔安排得十分舒适到位,我与祖父适应良好。仙门之地能容我祖孙二人避祸,奚望感激不尽。”

避祸?

我心里咯噔一下,像是抓住了什么关键的线索,方才还故作平和的神色,瞬间添了几分锐利,目光紧紧盯着他,一字一顿地追问:“避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