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说书人到底是回来了,蓬头垢面
回来时,指甲缝里嵌着煤灰,却兴奋得像喝了酒
“得改,要加段新词,火车汽笛就是龙吟”
蒙阴城隍庙前的空地上,积雪被踩成黑泥
数百百姓围着个粗布衣衫的说书人,他手中惊堂木一拍,竟是一段铁轨枕木
“今日不说杨家将,不讲潘金莲”
说书人嗓子沙哑却洪亮
“咱说一段《风雪筑路人》”
人群嗡地议论开来
前排的挑粪工老赵嘟囔
“筑路有啥好听的......”
却被身旁儿子拽住
“爹,他们讲的是修济南铁路的刘叔!”
说书人已然开腔
“腊月十八,胶济线上风雪漫天,工头老刘带着三百苦力,在零下二十度里抡锤砸道钉......”
“这才叫......”
惊堂木重重砸下
“新朝新气象!”
人群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
老赵抹着眼睛对儿子道
“行啊,你刘叔也当了一回英雄......”
与此同时,松江府,知名戏班子
“让我们演什么?纺织女工?”
松江府庆春班的台柱薛红鸢接过红袍军女官递来的新戏本,眉头微蹙
她演了半辈子才子佳人,水袖一甩便是满堂喝彩,何曾想过有一天要扮什么织布娘子?
“不是简单地演”
红袍官吏笑着
“是让百姓看见劳动的光彩”
戏班全体走进纺织厂
没有监工呵斥,只有整齐的机杼声
“姑娘,试试?”
一位女工笑着让出位置
薛红鸢坐下摇动纺车,纱线却总断
女工们围过来耐心教她
“手腕要柔,力道要匀,就像您唱戏时的水袖劲儿!”
跟着来的学徒百无聊奈,抬头见却看见惊叹一幕,突然惊呼
“师父”
阳光透过天窗洒在飞舞的棉絮上,竟似烟霞
女工们穿梭其间,身姿比任何舞步都美
“这也算是活生生的戏了”
薛红鸢喃喃道
从纺织厂回去,薛红鸢收起了珍藏的牡丹亭戏服
“师父!”
徒弟们惊呼
“旧戏服配不上新英雄”
她将粗布裁成戏袍,领口绣上金黄的麦穗
排练时,她大胆将纺车声化作鼓点节奏,又琢磨起接线头的动作变成舞蹈,将女工们哼的劳动号子谱成新曲
红袍军官吏来看排练时,竟跟着旋律打起拍子
“老百姓看这个怕是比看游园惊梦看的明白”
首演设在纺织厂广场
真正的女工们坐在第一排
开场没有锣鼓,而是咔嚓咔嚓的织机协奏
薛红鸢率众登场,手中纱线如银练飞舞
“看,那就是咱接线的模样!”
台下女工们惊喜交头接耳
高潮时,十二名演员推着巨型纺车亮相,车架展开竟是绣着劳动的锦旗
老织工王阿婆擦着泪
“这辈子第一次看戏,演的竟是咱自己......”
演出后,女工们拉着戏班要学身段
“姐妹们”
薛红鸢举起被纱线磨红的手
“咱唱戏的是贱业,但今日扮演诸位,也算是与有荣焉”
她取下头面珠翠,换上一枚铜制小纺锤别在胸前
阳光照耀下,与女工们的奖章一同闪闪发亮
首演的成功让民部官吏看到了推进的希望,于是很快,第二次演出真正开始面向百姓
松江码头上,新搭的戏台正演着织女春
台上没有水袖翩跹的杜丽娘,只有满手老茧的纺织女工
“三更灯火五更鸡,纱锭转得北斗移......”
扮演女工的旦角竟真推着纺车唱,粗粝的唱腔惊得老秀才们直捂耳朵
茶商陈老爷拂袖而起
“粗鄙!戏子岂能真纺纱?成何体统!”
“陈老爷别急”
旁边卖菱角的阿婆咧嘴笑
“您家绸缎庄,不都是这些粗鄙人织的?”
台上正唱到高潮
“姐妹饿得面发黄,幸有红袍天兵降,一把火烧了黑心账!”
演员猛地抖开一面旗,露出背后横幅
“百姓万岁”
台下织工们突然齐声合唱起来,那是他们自己编的劳动号子
陈老爷脸色铁青地发现,全场竟有六七成百姓在跟着唱
与此同时,京师折返的归途,运河官船上,魏昶琅裹紧狐裘,皱眉看着手中的工程纪要
日前被兄长责难,让他神情有些低落
如今却听到河岸边上围的一大群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