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通楼立于韩府东北角,本就刻意挑在荒僻地方,又因为禁燃烛火,故而人迹越发罕至
楼内,唯一个头发半灰白的老仆,提着柄竹扫帚,在院里慢悠悠的扫洒
“赵老丈身子骨可好?”韩旷笑着招呼
那老仆眯起眼,打量了半天才笑出两条皱纹:“是十二郎啊?十二郎回来了”
韩旷笑:“对,已去见过祖父了,说是让我来文通楼读书”
“应该的,应该的”老仆招呼着韩旷进去
文通楼林林总总十几间房,其余房里存的都是清漆盝顶书柜,只有一间耳房安置了书案和小榻,读书起居俱在此处
成安放下衣箱和书箱,就被韩旷打发走了
他倒没立刻开始读书,而是出了门,来院子中间四处打量起来
只见院子两侧靠墙整整齐齐码着十八口大水缸,全都储满了水,墙上还挂着唧筒之类的
顺着墙望出去,还能瞧见杏树翠绿的枝桠探过墙来
“这株杏树是谁家的?”韩旷笑着问祖父一年前上京,此处宅子当时购置下来时,韩旷正在外头游学
老仆眯了眯眼睛:“约莫是隔壁林家的”
林?韩旷一愣,“可是殿中侍御史林仲楚家的?”
老仆便点点头
倒也巧了韩旷思忖着,又环顾四周,只觉四壁高墙巍然,地上石砖也没有被撬开的痕迹,十几个房间里各色书架也都遍刷清漆,并无砍折、缺损
这地方看起来浑无异样
奇了,四哥到底为何听见文通楼就骤然失色
韩旷实在好奇,便问道:“赵老丈,饶我多嘴问一句,四哥近来可有来楼里借过书?”
赵老丈想了想,“有的,三四天来借一回”说着,又补了一句,“很快就还了”
“都借了哪些书?”
老仆虽半老,可粗通文墨,记性又好,便想了想,慢悠悠的答道:“我记下了的,这就给十二郎去拿”
韩旷谢过老丈,等了一会儿又接过他手里的账本,这账本上记的都是各类书籍的出入情况
韩旷草草翻了翻,这才发现从一个月前开始,韩四每隔三日就来借一趟书,借的书也多是些《书传》、《玉海》、《截江网》……之类
这些不是经义就是策论时文,很正常
唯一不正常的就是这些书有的薄、有的厚,四哥三天就能看完吗?
看来书不是他主要的目的,借书多半是个来文通楼的借口罢了
可四哥来文通楼干什么呢?
韩旷思忖着,把账本还给了老仆,又笑问道:“老丈,我四哥回回来借书,带的是哪个伴当?”
“天擦黑,记不得了……约莫是个叫喜荣的”
韩旷那点好奇心顿时就没了
想想都知道了,天擦黑说明四哥每次来都是黄昏或者清晨,恰是夜色朦胧的时候,多半是要干什么隐秘的、不好让人知道的事
院子里又只有一个老仆,只消四哥自己缠住这个老仆,就能叫伴当喜荣去办事
怪不得四哥听见他要来文通楼会神色大变,想来是觉得他挡着自己办事的路了,又或者是怕被他发现
韩旷思及此处,嗤笑不已
四哥能瞒得住谁?祖父一通杀威棒下去,那伴当只怕连四哥小时候尿过几次裤子都招个干净
“辛苦老丈了,我这便去读书”
老仆便点点头,“十二郎要什么书,尽管说便是”
韩旷客气笑笑,直奔自己的小耳房读书去了
却说韩旷正专心苦读,尚不知道他和林稹做了邻居
而隔壁偎雪坞里的林稹早早的给祖母、母亲请完安,这会儿正坐在院中石桌上,仰头,对着大杏树苦思冥想
这么大的杏树,结出来的杏花、杏子能不能卖钱?售价一文几何?还有,她手头的小铜照子该卖给谁?来了汴京,总得开源,赚钱的路子从哪里来?
她正思索着,忽而遥遥的听见一句笑语——
“妹妹坐在院子里发呆作甚?”
林稹转身,却见是馥娘带着女使绿莺来了
“自然是等姐姐来”林稹笑着起身迎上去
馥娘一时好奇:“你怎么知道我要来?”
昨儿晚宴闹成那样,馥娘既然秉性敦厚温和,自然会替闰姐儿和窈娘来道歉
林稹心里想着,嘴上却道:“我初来乍到,姐姐疼我,怕我住得不自在,自然要来瞧瞧我”
馥娘一愣,没料到她心里什么都有数,便也抿嘴笑道:“这话说得好没道理你来了这里,本就是回了自己家,何须在乎我瞧不瞧?”
“怪我是我口舌不谨”林稹笑,“劳烦姐姐明儿再来的时候捎些饴糖来,也好黏住我的嘴”
馥娘到底被逗笑,点了点林稹,对着身后的绿莺嗔道:“你瞧,偏她最有道理,我哪儿说的过她呀”
于是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