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何心隐没有再犹豫,连忙抱拳一礼,答谢不止。
而后他才狼狐转身。
何心隐转向殿外,行之所至,院中的赤民自行分开一条道来。
葛成居高临下,目送着何心隐的离寺。
待到后者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葛成才双掌朝脸,五指连着屈了数下。
帮众再度围上前来,葛成目视着帮众的疑惑的目光,沉吟片刻:「何大侠的意思是说,朝廷这次行的善政,咱们再惹就真急了,所以,他的意思是——」
「让咱们去瓜分土豪半日,再自行卸甲归田,做回良民!」
等待结果的时候,往往煎熬而乏味。
但结果出乎意料的时候,又更令人惊慌失措。
当何心隐负手站在泗水岸边,满怀期待等着葛成以礼来降,但随即看到的却是几班人马,自寺观内蜂拥而出,呼啸而过的时候,膛目结舌完全不能概括何心隐此刻的心情。
「老师,葛成要带人逃跑!?」
吕光午看着寺观外卷起的几路烟尘,惊呼着提醒自己老师。
何心隐难以置信看着眼前这一幕,怎么会如此!
葛成方才分明有所动摇,一副要倒戈卸申的模样,如何是这个结果!?
难道真是贼心不死,非要占山为王,等到沈鲤大军将至才知悔改!
何心隐顾不得多想,就要起身上前。
吕光午连忙拦在身前:「老师,贼人心思难测,请允弟子护持身侧。」
方才为展现诚意,老师孤身前往也就罢了,此时颇为混乱,断没有坐垂堂的道理。
何心隐迟疑片刻,重重点了点头。
吕光午当即应命,连忙护持着何心隐逆着人流往寺里挤。
出乎意料的是。
当师徒一行抵至寺前时,并没有想象中的翻脸不认人,反而有人迎接了出来。
「何大侠,俺大哥请您进去。」
何心隐闻言,眉头紧皱,与弟子对视了一眼。
两人越发弄不明白葛成是什么目的,只得戒备地跟在引路之人身后。
一行人全程无言,默默拾阶而上,
直到众人踏入了寺院大门之时。
眼前的场景,骇煞众人!
溅洒的血液喷满了寺院的院墙,粘稠的黑血顺着阶梯从佛堂大殿内流淌而下,地上踩出一个又一个鲜血脚印。
户体、残肢,凌乱得到处都是。
只有几颗怒目圆睁的头颅,工工整整地摆在佛堂正殿之中。
而那位名唤葛成的贼首,则是衣衫不整地跨坐在正殿门槛上。
何心隐面色难看,几分犹疑,几分质问:「葛将军,这是———”
葛成抬起头来。
见得何心隐是去而复返,神情是颇为欣喜:「何大侠啊!」
他露出一口森然白牙,由衷笑道:「没办法,每次想商议个结果,都有不服气的,只好用决出个胜负。」
简单一句话,杀气铺面。
本来兴师问罪的何心隐被熏得气焰一滞。
他皱眉扫过殿内数十个头颅的面孔,
虽然血迹沾染,但他分明看出,方才的一干骨干,竟然悉数在其中!
葛成见他惊讶模样,却是笑意不减:「沈巡抚不是还要抽杀示威?何大侠正好拿去交差。」
何心隐不由失语。
反倒是他身后的弟子吕光午脱口而出:「你怎知道!?」
葛成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某也不知道他们哪来的消息,方才还用来威吓某,某便正好将他们用上了。」
说罢他才抬头看了一眼,盯着脸庞看了良久,才惊喜道:「莫不是吕无敌当面?」
吕光午被他看得不自然,后退半步,敷衍地拱了拱手。
葛成却是连忙起身,正正经经一礼。
吕光午是何心隐四门会的真传,每年「以金数千,行走四方,阴求天下奇土常年混迹江湖,在道上的名声虽不如何心隐大,但却更具传奇色彩。
尤其个人勇武,更是广为流传,嘉靖年间,吕光午曾踢馆招庆寺,逐一比武,数日之间击伤武僧七十三人。
甚至当初朝廷放榜招武,这位吕无敌也是脱颖而出的天下第二。
但何心隐却不给葛成好脸色,居中将二人隔开,沉声质问道:「听将军的意思,不是应当遣散部众么?缘何方才老夫眼前你的数个大队,手持芭蕉,呼啸而去?」
「莫不是想以眼前头颅做敲门砖,利用老夫麻痹朝廷,好为将军争取时间,
钻进山中落草为寇!?」
此刻的何心隐已然对葛成失去了信任。
这可不仅坏了朝廷的事,更是坏了自己的道行!
若是他何心隐都苦口婆心说了如此多,百姓都还是轻易为人裹挟,那他还如何不对「觉民行道」生出疑虑!?
「呵,何大侠莫急。」
相较于何心隐的急迫,葛成的心态却是无比的轻松,
他伸手示意何心隐找地方坐,自己一屁股坐在了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