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皇帝的急切,为人臣子需得有所回应。
备轿要不少时间,等凑齐轿夫,准备妥当,天差不多得亮了。
如此还不如挤上一挤,早点将首辅请回内阁当牛做马。
张居正自然没有二话,点了点头:「劳烦公公了。」
说罢,便在魏朝的客气寒暄中,联袂出了张府。
两人一同掀帘入轿。
轿子摇摇晃晃往紫禁城而去。
花开二朵,各表一枝。
就在张居正回返内阁时,文华殿中的廷臣,正在为稍后的廷议养精蓄锐。
廷臣们三五成群,低声议论汪宗伊正在与何洛文商讨皇帝首胎的各项准备,殷正茂在一旁不时插嘴。
刑部尚书潘晟与左侍郎许国似乎言语间有所分歧。
户部尚书王国光与工部尚书朱衡,今日去清查工部节慎库以及诸船厂的账目,缺席了廷议。
分别由户部左侍郎李幼兹,工部左侍郎万恭与会。
文渊阁大学士申时行,还未到场。
东阁大学土王锡爵,则是将值文华殿中书舍人王应选,拎到了角落。
「王俊卿,听闻你到湖广,到处与老臣汇报?」
王锡爵双手负在身后,言语中隐约带着质问。
汇而报之,是对堂官的专有词汇,可不是简单攀谈那么简单,往往是将相关政务「汇」于一,再有立场有角度地呈「报」。
你说你一个中书舍人,可从来都只对皇帝与内阁汇报当期要务,自作主张跑去跟守孝的前首辅汇报内阁诸政,这算什么意思?
王应选被这位本家堵着追究,只觉有苦难言。
他额头有些微汗:「王阁老,下官是奉旨祭祀承天府去的湖广,返程时拜谒了老师,
又听闻老师说起,江陵公痔疾复发,便顺道上门拜访了一番。」
「汇报之说,纯属子虚乌有。」
作为颜门四人之一,看望湖广提学副使颜鲸,那是师生情笃,不必多说。
至于张居正,当初重修《大明会典》,张居正请王应选为纂修官,也有推举之恩,举主抱恙,哪能不上门探望一二?
总而言之,正常人情往来。
王锡爵却懒得听他辩解,只冷哼一声:「汝好自为之!」
竟是直接拂袖转身。
旁人听了这边动静,纷纷或直接,或隐晦投来目光。
见得是王锡爵又在摆臭脸,不约而同露出习以为常的神情。
老倔驴就是这个脾气,朝堂上都称之为小高拱,三天两头摆臭脸数落人。
月前入阁最是炙手可热的时候,还有科道言官想归附门下,主动替王锡爵冲锋陷阵,
在内阁与申时行争权。
结果王锡爵是一点人情不讲,反而在廷议上公然斥责御史李植、江东之,给事中羊可立,说这些人是小人投机「偏偏党党,反反侧侧」,陷自己于不义。
这还得了。
此事一出,无论是科道言官,还是部院属吏,就没有愿意跟着王锡爵混的。
王锡爵对这些目光视若无睹。
他当然知道自己如此作为,有些格格不入,早在当年得罪张四维被贬到南直隶的时候,他就有觉悟了。
但他自觉如今朝廷的氛围不差,多少有做事的一张桌案,何苦汲汲于笼络门生?
一如方才他呵斥王应选,也是出于公心一一不是忌惮张居正,相反,他是忌惮这些中书舍人!
今上不比嘉隆两帝。
励精图治,日理万机,意味着有更多的权势,向着皇帝集中。
只是月满则亏,精满则溢,权势会不可避免地从皇帝身上蔓延到身周。
现在的中书舍人,就有了逐渐起势的苗头!
尤其皇帝不怎么离开西苑的这一个月,这群中书舍人,俨然有了小内阁的名头!
这也就罢了,毕竟是在朝堂内,职责内也无甚实权。
但王应选这等主动跑上跑下的动作,是想干什么?
延伸职权?阴谋结党?
王锡爵心中提起了十分的警惕,继而采取了最为直接的方式,当面挑破敲打。
屡教不听的话,也莫怪他下狠手了!
一小段插曲,让文华殿内窃窃私语的声音小了不少。
随着同僚们陆续入殿。
攀谈的廷臣自觉分开,站到自己对应的班次上。
随着文渊阁大学士申时行与司礼监掌印张宏压轴而来,纠仪官徐文璧、蒋克谦也从侧殿转入,分别站在班次首位。
司礼监代表皇帝,率先开口:「开始罢。」
张宏朝朝空空如野的御座恭谨下拜。
群臣依次行礼。
申时行当仁不让领班出列,开口道:「关于月前钱法之议,陛下将工、户二部的奏陈打了回来,着我等参看工科给事中万象春的条陈,再如议具覆。」
申阁老主持早朝半年,越显气度从容的同时,安排亦是并井有条。
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