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深吸了口气,再重重吐出,声音却多了几分暗哑:“太早了,我不过一个秀才,既白也不过一个童生,能不能入官场,实在是难料之事,何须牺牲爹的前程”
闻言,周荣哈哈大笑,笑得胸腔震动,两只大手分别压在两个儿子的肩膀上:“我和杨夫子都认定你们二人将来必定金榜题名,前途无量,必远胜于我!”
他眼底仿佛有火在烧,渐渐火热起来:“我虽退下了,却想将抱负托付于你们,望你们将来能不负一身官服,为天下百姓多做实事百姓所求,不过一日三餐,顿顿吃饱,想要办成却是难如登天,你们二人必要携手,相互扶持,在那只知党争,为己谋利的官场给百姓们蹚出一条生路!”
夏日清凉的风从窗外钻进来,将父子三人的衣衫吹得四处飘动,却吹不散赤子的炙热……
翌日一早,周荣就离开了
陈砚将那幅秋收图从箱子里翻找出来,挂在床对面的墙上,躺在床上,只需一睁眼就能瞧见
这般日日看着,陈砚便更紧迫,连走路都是急匆匆,仿若带了风
进入藏书楼,凡是经史子集,必要拿来看一看
他并未发觉有人已经观察了他好几日
李景明见他一本接一本地翻,仿若囫囵吞枣,终究还是板着脸来到了陈砚的面前
“书要背下才叫背完,你看得如此快,往后要用时是想不起来的”
陈砚抬眼看去,就见李景明一如既往板着脸,整个人却带了些颓丧
既是好心来提醒他,陈砚自是好言回应:“我记性好,看过就记下了”
李景明板着脸道:“我自认与你有几分交情,你何须如此搪塞于我”
陈砚:“……”
他怎么不知自己与李景明还有交情?
“你资质极好,才学过人,更该好生珍惜,不可糟践了”
李景明年纪不大,说起话来却是一副老学究的样,仿佛是长辈在规劝晚辈
这等人一旦认定了道理,便十分固执,陈砚也不与他争辩,将手中正看着的书递给李景明,让他考自己
李景明随意翻找了几句,陈砚不假思索就可背出后一句
李景明从一开始的不服气,变成震惊
竟真的都背了下来
“你是如何办到的?”
陈砚颇为无辜道:“都看过一遍了,难道还记不住吗?”
见李景明神情僵硬中又带着尴尬与难以置信,陈砚心情大好,又故作惊讶地问李景明:“难不成你竟办不到?”
李景明脸颊抽搐了下,终于还是开口:“我天资不如你”
他一向自诩记性好,文章读个三四遍就能记住,今日与陈砚一比,差得就远了
陈砚颇为同情地看着他,不甚走心地安慰道:“正所谓勤能补拙,你多多努力,不会比旁人差”
李景明脸色青了白,白了绿,绿了又红
短短片刻,竟显得五彩斑斓
陈砚所剩不多的良心让他终于停止了对李景明的打压,接过书继续看,也不管李景明是否站在旁边
待他将手中的书看完,耳边响起李景明的声音:“我在按察使司衙门口看见你了”
陈砚有些诧异,再一想,以李景明眼底揉不得沙子的性格,遇到高家这等猖狂,去衙门口请命乃是情理之中
“高家全身而退,你甘心吗?”
陈砚心想说自己早有心理准备,并没有什么不甘心不过对上李景明眼底的不甘,陈砚就将话咽了回去
“我等所做皆为无用功,高家只需以权相压,轻易就可让墨竹轩低头什么雕错版,实在可笑!”
李景明面上尽是不忿
士子满腔赤忱,为民请命,最终却草率收场,自是大受打击
陈砚问道:“你可曾看九渊的新作?”
李景明不明所以:“未曾”
“你可去墨竹轩买本来看看,他的新作会解答你心中疑惑”
陈砚一改此前对李景明的态度,此刻多了几分真诚
天色渐晚,李景明放下手中的书,揉揉酸涩的眼,看了眼仍旧捧着书卷的陈砚,顶着夕阳走出府学,走近了墨竹轩
沿街不少铺子已关了门,墨竹轩仍旧是人满为患
李景明挤到柜台前,对伙计拱手,客气问道:“请问可有九渊先生的新作?”
那伙计带着得体的笑道:“新作每日只卖一百本,今日的已被抢空,若您想要,明日可早些过来”
李景明心中不免失落
他早就知九渊先生的书极难买,更遑论是新作
只是心中抱着一丝侥幸,总想来试试
既没有,也只能明日再来
翌日一早,李景明又来到墨竹轩,又被告知已售完
李景明便越来越早,以至于天不亮他就过来
彼时墨竹轩还未开门,门口就已挤了长长的队伍
李景明发了狠,前一天傍晚就拿着被褥到墨竹轩门口,却见带着被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