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章亘一掀旁边的帘子,却见章越躺在榻上泰然高卧,双足高高地翘在案几上,肚子上盖着卷兵书,鼻间正打着轻轻地鼾声。
窗外蝉鸣聒噪,却丝毫不扰这位当朝宰相的清梦。
“整个朝堂上都为西北忙得团团转,大家都为了这件事呕心沥血,而唯独爹爹是甩手掌柜办得习惯。在家里凡事都是赖娘主张,而今做了宰相,自己都不知去哪了,苦了我们俩人为他操心。”
“旁人都说爹爹是先帝托孤的诸葛武侯,谁料这位卧龙整日高卧隆中,这诸葛武侯如此不上心,先帝真是眼瞎啊,所托非人啊。”
章丞闻言道:“二哥儿,这般说爹爹不好吧。”
“再说在我看来爹爹是那等当年韩信称赞汉高祖之所谓,善于将将,而不将兵。”
章亘没好气道:“你倒真会给爹爹说话。”
“爹爹十成本事,但唯有懒散一事最不值得称道,也不知当年如何考上的状元和敕元,倒是你将爹爹的懒散学了十足,倒也能成了国子元,实在是令人想不通。”
见章亘一副想不透的样子,章丞笑了笑,不再言语。
话音未落,却见竹榻上的章越忽然翻了个身,兵书“啪“地掉在地上,徐徐睁开了眼睛。
章亘立即收敛神色,拿着纸条入内。
章越还未睡得大醒,章亘立在一旁奏事道:“启禀侍中,枢密院,职方司传来消息,辽军大军南下已是确认无疑。”
“就在今岁入秋之后!”
章亘说到这里,偷看章越神色。
章越揉了揉眉间,一点也不意外的样子,然后板起指头数了数日子道:“入秋,也就是七月以后。”
章亘道:“七到九月乃是草原上马匹最为膘肥体壮之季。”
“此时牧草丰美,马匹经过春夏休养,体力充沛,耐力最好。也是咱们百姓庄稼收获的时候。”
“以往按照惯例,每年秋季都是边军最紧张最繁忙的时候,辽国一般也在秋季南下也。本朝也要在入秋的时候,从汴京大名府调兵北上,增强河北一线的防御。真宗时河北防秋兵马增至三十万,就算是澶渊之盟后宋辽几无交兵,朝廷也是照例防秋,全无懈怠。”
章越点点头。
章亘顿了顿继续道。
“今年则尤其不同。”
“数年前,爹爹提前布置,在河北修缮城池、堡寨,同时重新修筑了塘泺防线,同时提前在边境屯集粮草军械。”
“又从京东、京西、淮南、江南抽调禁军充实河北防线。但纵是如此,百万辽军南下,依旧……”
章越打断章亘的话道:“西北如何?”
章亘顿时会意,灭党项才是大计,辽军南下虽险,却动摇不了灭夏大计。
章亘道:“这正是孩儿要禀爹爹的,西线虽先后破了鸣沙城和惟精山,但陕西各路官员颇为有微词,章枢相用二十余万大军围着灵州城,而对泾原路,环庆路的党项并不问不顾。”
章越皱眉道:“陕西各路军心动摇了?”
章亘压低声音道:“据奏报,陕西前线上下确有动摇攻打灵州之大略,唯独章枢使仍是一意孤行。”
章越微微颔首,指尖轻叩案几。
章亘道:“平夏城之败后,梁太后身死,李秉常亲政后确实励精图治,这一次出人意料袭环州,击破我环庆路第三将兵马,确实令环庆路上下震动,以至于西线动摇。”
“米脂寨,环州之围未解。”
“李秉常兵马在两路之内,出入如若无人之境。”
章越点头道:“平夏城之战后方过了四年,李秉常能这么快恢复元气,倒是我意想不到。”
“着实是位有为之主,这一次袭击环州,确有几分当年李元昊的风采。”
顿了顿章越又道:“至于耶律洪基也是了得,既能下定决心变法,又能能不顾一年七十万岁币,满朝文武的反对,一心南下,阻扰我覆灭党项,也很值得我佩服。”
章亘听了不由有些疑问。
但见章越起身,负手望着窗外的蝉鸣道了一句:“天下英雄,如过江之鲫!“
如过江之鲫?李秉常,耶律洪基是过江之鲫?
章亘不由讶异。
与李秉常,耶律洪基在西北呕心沥血不同,章越为宰相倒似一直是举重若轻,恰似闲庭信步般,但心底已将万里疆场尽收眼底。
他突然想起先帝评价章越的一句话,可以知其深,也不可知其浅。
章亘道:“党项故技重施掘开七级渠水淹灵州,不过收效甚微。”
“要么限令楶叔在七月前攻下灵州城,要么是不是令一路偏师救援环庆路……”
章越伸手一止道:“我师长于守寨,不善于奔袭。”
“而党项兵马人虽众多,但李秉常这一次所练精兵最多不过两三万之众,攻坚乏力。”
“若离寨野战,虽胜负有五五之数,却正好如了党项之意。这也是质夫迟迟不肯援环州,米脂寨的缘故。”
章越说完拿着手杷伸进官服衣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