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镇辅军所部仅八千兵马,却在都监刘延庆指挥下死守了五日
箭楼上床子弩的绞弦声与辽军战鼓交织,宋军士卒以浸透汗水的麻布缠住灼热的弩机,连续击退辽军数度冲锋
关墙之下,辽兵尸骸层层堆积,引来密密麻麻的绿头蝇群,嗡嗡作响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腐臭与血腥味,混合着灼热的空气,
第六日黎明
辽军以缴获的宋军霹雳砲轰击关城一发火弹击中西门箭楼,燃烧的梁柱砸向瓮城粮仓,黑烟如狼烟直冲云霄
木石飞溅,烈焰腾空而起燃烧的巨大梁柱带着火星
黑烟与火光下,潮水般的皮室军精锐,踏着堆积如山的同袍尸骸,在震耳欲聋的战鼓与号角声中,向着浓烟滚滚、火势蔓延的关城缺口疯狂扑来
腐臭与血腥,混合着木材焦糊、粮草燃烧的刺鼻气味伴随着灼热的空气压来
箭楼已毁,床子弩全部被砸毁
西门瓮城的缺口似已无可挽回
东镇辅军旗帜,那面在五日的血火中早已千疮百孔、被硝烟染黑的旗帜,依旧牢牢插在燃烧的关墙最高处
都监刘延庆,甲胄焦黑,面颊被烟灰和血迹覆盖,一双眼睛却在火光的映照下,亮得惊人
他拔出卷刃的佩刀,刀尖直指汹涌而来的敌军洪流,声音嘶哑却穿云裂石:
“大宋儿郎!我等都是待罪之身!”
“朝廷不念前嫌,给我等杀敌报国的机会!”
“今瓦桥关在,我辈在!关亡,我辈亡!随我——杀!!!”
没有退路,无需多言
残存的辅军宋军士卒——他们之中许多人早已带伤,甲胄破损,衣衫褴褛,被汗水、血水和烟灰浸透
此刻众人发出了震天的怒吼这吼声压过了辽军的鼓噪,带着悲愤与决绝,汇成一股撼动苍天声浪
一个个宋军从城墙后冒出,举起长枪朴刀,犹如扑火的飞蛾,又似沉默的山岳,迎着数倍于己的皮室军铁流,逆冲而上!
缺口处,瞬间化作血肉磨盘
燃烧的断木、坍塌的砖石成了最后的壁垒
手里长枪折断,就用刀劈;刀刃卷口,就用拳砸;手臂折断,就用牙咬!
辅军的宋军士兵背靠着燃烧的城墙与敌搏杀
刘延庆身先士卒,刀光过处,契丹兵纷纷倒下
一名辽军悍将策马冲来,长矛直刺,刘延庆侧身闪过,反手一刀斩断马腿,战马哀鸣倒地,他合身扑上,与那敌将滚落在地,用断刃狠狠刺入对方的咽喉
一名被砍断手臂的宋军士兵,用仅存的手死死抱住一个辽兵的腿,任凭对方刀劈斧砍也不松手,直到对方被旁边的袍泽用长枪刺穿
一个年轻的弩手,身中数箭,倚在滚烫的断壁上,用尽最后力气拉开一张残破的弓,将沾着自己鲜血的箭矢射入敌阵,然后颓然倒下
一个士兵在城墙点燃了最后的火药罐,抱着跳下城墙,朝着蜂拥的辽军骑兵,在猛烈的爆炸中与敌同归于尽
战斗从黎明持续到日头升高
宋军的人数在锐减
最后的阵地,被逼到了主关墙下那面残破的旗帜周围
刘延庆身边只剩下寥寥数十人,人人带伤他的佩刀早已不知去向,手中握着一杆折断的旗枪
辽军的攻势稍缓,无数闪着寒光的箭簇对准了他们
辽主耶律洪基的金狼头大纛在不远处飘扬
刘延庆环视身边一张张面孔,咧开干裂的嘴唇苦笑道
“援军迟迟不至,我等真要死在此处”
他猛地挺直脊梁,将手中那杆折断的旗枪,连同那面残破不堪的“东镇辅军”旗帜,用尽最后的力气,深深插入脚下浸透鲜血的土地
“大宋——万胜!!!”
这一声呐喊,耗尽了他的力气
数十声嘶哑却同样响彻云霄的呐喊:“万胜——!!!”
下一刻,箭如飞蝗,密集攒射
最后的宋军士兵向着十倍于己、严阵以待的辽军皮室军发起了最后一次反冲锋!
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在熊熊燃烧的关墙下,一个接一个身影在冲锋中倒下,被淹没在黑色的铁甲洪流里,却无一人后退,无一人投降
当最后一声刀剑的碰撞停歇瓦桥关内外,只剩下火焰燃烧的噼啪声,战马的嘶鸣,以及辽军压抑的喘息
主关墙下,那面插在地上的残破旗帜周围,层层叠叠倒卧着身披宋军战袍的躯体,与无数辽军尸体纠缠在一起,难分彼此
瓦桥关,陷落
东镇辅军所部八千将士,自都监刘延庆以下,全军……殉国
……
京城中
夕阳的余晖洒在宫墙上章越搀扶着年迈的文彦博缓步而行
文彦博一面柱龙头杖对章越道:“进退大臣,当全体貌”
“照顾蔡持正,章子厚二人,还有这一次司马光身后哀荣,侍中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