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无数个同样忙碌北上的家庭,看着那些被寒风冻得通红的脸颊,看着那些装着锅碗瓢盆的破旧行囊。
“公子,这是条生路还是绝路?”望着眼前匆匆流动的人群,墨涤若有所感。
“陛下会给出答案的。”王清晨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抬头望了望天色。
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像是要把这绵延千里的迁徙队伍都压进泥土里。
景佑帝继承大祚二十五年,从王清晨的角度来看,算得上一场文治巅峰。
江南的丝绸能铺到西域,岭南的荔枝能贡到京师,就连偏远的蜀地,也能听到货郎的叫卖声。
百姓康平,粮价平稳,虽不至于家家富足,但也不至于在寒冬腊月里饿死街头。
这就已经很不容易了——他看过前朝的史书,说那时“人相食,白骨盈路”,光是想想就让人脊背发凉。
而从郑良从各地收集而来的民生情报,更让他确信如今的安稳来之不易。
而且从吏部的官方数据来看,这二十多年时间,大朔的人口几乎上涨了三分之一,这便是一个国家富强的最好体现。
所以,对于这场大规模徙民,他还是持乐观态度的。
“若是真能达到八成效果,就算是一桩仁政了。”墨涤将期望降低了许多,他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马鞍上的铜饰。
“北境苦寒,冻土难耕,还要防着草原上的狼崽子,能达到官府承诺的五成便算是了。”王清晨的标准更降低了一些。
王清晨看过不少流民,一个个面黄肌瘦,像被风抽干的柴禾,他不想这些徙民也变成流民。
“有个二十亩土地,他们这场迁徙便不算是徒劳。”王清晨自我安慰道。
“那些官员?”墨涤有些迟疑问道。
墨涤出身奴仆,对于官员天然没有好感,更知道那些官员的秉性。
能够被百姓信任的官员本就没有几个。
“不好说啊。”王清晨苦笑一声。
“不过陛下应该有应对之法吧。”他即便看好此事,此时也不敢太过乐观。
官员的秉性他同样熟悉了。
但凡有点油水,他们肯定会刮下一层;但凡有点空子,他们定能钻出个窟窿。
只是按照陛下现在的状态,若是真的遇上顶风作案的官员,那等待他们的只有雷霆手段。
如果真有官员敢于招惹一头年老的雄狮,其后果恐怕会很有趣。
朝堂之上针对这场迁徙给的关注并不算多,因为马上就是胜利之师班师回朝的日子。
礼部针对这次久违的大胜制定了隆重的迎接仪式。
从端门到天津桥再到天街,直达定鼎门一路都铺着上好的红毡;沿街的商铺都要挂彩绸;甚至连乞丐都要被暂时收容起来,不许冲撞了凯旋的将士。
从正月开始,预热便已经在坊间进行了,坊间的将门为此撒下去的邀名喜钱已经不知道多少。
或者说这是一场将门的盛宴,连带着将门在京师的名声都好上不少。
因为这两支胜利之师大多都是骑兵的缘故,所以回朝的时间要比想象中更早。
每日都有骑兵快马加鞭汇报行程,精确到。
“巳时过三刻,过了幽州地界”
“未时一刻,渡了易水河”。
这个时间既不能早也不能晚,要正好赶上钦天监算好的“良辰吉时”。
王清晨心心念念等着这一天。
他想起小时候外公白破虏教他射箭的样子,箭头在阳光下晃得人睁不开眼,弓弦震得他肩膀发麻,却还是咬着牙不肯放下。
侯府上下也全都等着这一日,白氏提前月余开始准备吃食,上好的食材都用冰窖存了起来。
丫鬟们把落满灰尘的红灯笼换新挂起,连扫院子的老仆都哼起了坊间流传的北境军歌。
“狼烟起,江山北望”
“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
……
也不是从哪个小报流传开来的,即便是王文瑾都能唱上两句。
而满野表示:从未听说过。
不过,他唱的最多。
而小家伙这段时间也不再闹腾,他能感受家里奇怪的氛围。
母亲源冰每日都在佛前焚香,父亲王清晨常常对着一幅舆图怔怔出神,而祖母白氏,更是常常坐在窗前,一坐就是一下午。
自家奶奶前所未有的伤感,即便是他这个小孩子也能感同身受。
……
二月末,京城的寒风依旧凛冽,刮在脸上像刀割一样,却挡不住满城百姓的热情。
朱雀大街上人头攒动,彩旗飘扬,从城门到皇宫的十里长街两旁,挤满了前来观礼的百姓。
孩童骑在父亲肩头,手里举着用红纸剪的小旗;少女们手持花篮,篮子里装着刚从暖房里摘下的桃花;
商贩们早早收了摊子,搬个小板凳坐在门口,手里还攥着给将士们准备的铜钱。
所有人都想一睹北境英雄的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