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端着茶,只淡淡地应了,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终于明白,常规的宅斗手段,对付许绾,根本没用
这个女人,你给她一巴掌,她能顺势躺下,再反手绊你一跤
当晚,伶月早已睡下
许绾坐在桌前,静静地看着窗外那轮残月
时机到了
她不能再等下去
长公主的耐心已经耗尽,下一次出手,必然是雷霆万钧
她必须冒险,为自己,也为孩子,博一条出路
她从一个隐秘的妆匣暗格里,取出了那个小小的香炉,和老大夫当初留下的最后一包香料
支开窗,夜风微凉
许绾点燃了香料
没有烟,也没有寻常熏香的馥郁气息,只有一股极淡、若有似无的草木清气,几乎在出现的瞬间,就消散在了冰冷的夜风里
她不知道,这无色无味的信号,能否越过王府高高的围墙,能否被那个她素未谋面的人接收到
但这是她棋盘上,必须落下的一子
落子无悔
那缕若有似无的草木清气,像是投入深潭的一颗石子,没有激起半点涟漪,便消失无踪
许绾静静地等了一夜,又等了一整个白天
王府内依旧是那般死气沉沉,张嬷嬷的眼梢耷拉得更低了,像两把随时会落下的刀,监视的目光几乎要黏在许绾和伶月身上
伶月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好几次欲言又止,都被许绾一个安抚的眼神压了回去
直到夜幕再次降临,一个负责修剪花木的老花匠挑着担子,慢吞吞地从慧兰苑的墙外经过
他似乎是脚下被石子绊了一下,身子一歪,担子里的工具哗啦一声散了一地
老花匠嘴里嘟囔着,手忙脚乱地去捡拾
墙内的张嬷嬷只隔着窗子不耐烦地瞥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显然对这种下人的笨手笨脚不感兴趣
老花匠很快收拾好东西,挑着担子蹒跚而去
第二天清晨,天还蒙蒙亮,伶月拿着扫帚在院角清扫落叶
扫帚划过地面,发出一声轻微的叩响,似乎碰到了什么硬物
她拨开落叶,发现是一颗指甲盖大小,被泥土和晨露包裹着的蜡丸,看样子是从墙外滚进来的
伶月心里一咯噔,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眼主屋的方向,张嬷嬷还没起
她飞快地将蜡丸攥进手心,一颗心砰砰直跳,快步走回屋里
“侧妃,您看这个……”伶月摊开手掌,声音发颤
许绾接过那颗尚带着泥土和凉意的蜡丸,神色不变,指尖却微微用力,将蜡丸捏开
里面是一张卷得极细的纸条
展开纸条,上面没有一句多余的问候,只有一行行蝇头小楷,字迹清晰,罗列着一桩桩一件件触目惊心的记录
兵部尚书李成,于元丰三年,克扣边关军饷三万两,以劣质粮草充数
元丰五年,借修缮京畿防务之名,虚报工料,贪墨银两近十万
元丰七年,收受下级贿赂,将一草包校尉提拔为都司……
每一条都写明了时间、经手人、以及赃款去向
这不是一份捕风捉影的指控,而是一份足以让整个尚书府满门抄斩的铁证
许绾的指尖有些发凉
她本以为对方会给她一个脱身的法子,或是送来一句安抚的话
却没想到,送来的,是一把能捅破天的刀
这把刀,比她预想的任何一种武器都要锋利,也更危险
她将纸条凑到烛台边,看着它化为灰烬,心中那块悬了许久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又过了两日,到了探视孩子的日子
松鹤堂里依旧暖得像春天,长公主的态度也依旧温和得让人不安
安哥儿和宁姐儿被乳母抱在怀里,粉雕玉琢,看见许绾,都伸出了小手
许绾的心瞬间软成了一滩水,快步上前将两个孩子一左一右抱进怀里
许绾紧紧抱了抱孩子,在他们肉嘟嘟的脸蛋上亲了一口
她陪着孩子们玩了一会儿,眼看时辰差不多了,便起身向长公主告辞
走到门口时,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回过头,脸上带着几分天真的崇敬,对长公主说道:“殿下,妾身听闻兵部尚书李大人为人清廉,两袖清风,实乃我朝官员的楷模,更是王爷将来要倚重的肱股之臣呢”
长公主正端着茶盏,闻言淡淡地嗯了一声,眼皮都未抬一下,显然没把她这句恭维放在心上
一个后宅妇人,懂什么朝堂之事
许绾垂下眼,恭顺地退了出去
三天后,上京里最大的茶楼百味楼中,说书先生的惊堂木还没拍下,邻桌的几个富商便已经闲聊开来
“哎,听说了吗?那兵部尚书李家,最近可是风头无两啊,都说要跟端王府结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