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5章 背后暗流(1/2)

酉时末,沈府。

厚重的楠木大门在身后“哐当”合拢,隔绝了外界最后一丝光线。沈万金像一头受伤的老兽,踉跄着穿过庭院,身后跟着脸色惨白的师爷和两个噤若寒蝉的小厮。

花厅里灯火通明,雕花隔扇映出晃动的影子。两个丫鬟端着热茶迎上来,还没开口——

“滚!”

沈万金一脚踹翻了旁边的花梨木矮几,上面的青瓷茶具“哗啦”碎了一地,滚烫的茶水溅了丫鬟一身。小姑娘吓得尖叫一声,捂着烫红的手背,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

“都给我滚出去!没我的吩咐,谁也不准进来!”沈万金咆哮着,脸上的肥肉因愤怒而扭曲,那双平日里总是笑眯眯的小眼睛里,此刻只剩下骇人的凶光。

下人们如蒙大赦,瞬间退了个干净,还贴心地关上了厅门。

“砰!”

沈万金一拳砸在紫檀木大案上,震得笔架上的狼毫笔跳了三跳。他胸口剧烈起伏,喘着粗气,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萧——战——!萧——文——瑾——!”

每个字都像是嚼碎了吐出来,带着血腥味。

“欺人太甚!!!”

最后一声怒吼,他用尽全身力气,抓起案上那方上好的端砚,狠狠砸向对面的博古架!

“哐啷——哗啦——”

砚台砸碎了两个前朝粉彩花瓶,墨汁四溅,在名贵的波斯地毯上晕开一片狰狞的黑色。

师爷缩着脖子站在一旁,等沈万金发泄得差不多了,才小心翼翼地上前,压低声音:“老爷,息怒啊……眼下最要紧的,是咱们在青龙闸的那批货……”

“货?”沈万金猛地转身,眼睛充血,“还管什么货!老子的身家性命都快没了!你没看见姓萧的那把剑吗?!没听见周延泰那老泥鳅怎么说的吗?!限期三日!低于市价三成!这是要放老子的血!挖老子的肉!”

他喘着粗气,在原地转了两圈,忽然停下,眼神里闪过一丝狠戾:“不……不能坐以待毙。”

“老爷的意思是……”

“连夜转移!”沈万金压低声音,语速极快,“青龙闸里那些东西,一石粮食都不能留!还有那批‘特殊货物’——必须运出去!立刻!马上!”

师爷面露难色:“可……闸口已经被龙渊阁的人盯住了。王妃的人撤走时,留了三条小船在附近游弋,明显是盯梢的。咱们现在动,不是自投罗网吗?”

“走陆路!”沈万金走到墙边,猛地拉开一幅《富春山居图》的仿作,露出后面一张详尽的江南舆图。他的手指在图上快速移动,最终停在青龙闸西北方向的一个点上,“绕道盱眙!从洪泽湖西岸走,过泗州,入淮河,再转道北上!”

师爷凑过去看了看,犹豫道:“这条路……绕远了至少三百里,而且盱眙那边山路难行,大批货物转运,动静小不了啊。”

“动静再大,也比被人赃并获强!”沈万金瞪着他,“去!立刻安排可靠的人手,用咱们自家的马车,伪装成贩运山货的商队。子时一过就动身!”

“是!”师爷不敢再劝,转身要走。

“等等!”沈万金叫住他,快步走回书案后,铺开一张素笺,提起笔,蘸了墨汁——手还在微微发抖,墨滴落在纸上,晕开一小团污渍。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飞快地写下一行字:

“江南已失控,周反水,粮路断。青龙闸危,货急转盱眙北运。请殿下早做打算,迟则生变。——黑虎”

写罢,他吹干墨迹,将信纸折成小小一方,塞进一个特制的细竹筒里,用蜡封好口。

“用三号信鸽,直接传给泽王。”沈万金将竹筒递给师爷,眼神阴鸷,“记住,万一……万一信鸽被截,立刻毁掉鸽舍里所有信鸽,一根羽毛都不能留!”

师爷郑重接过竹筒,揣进怀里,躬身退了出去。

书房里只剩下沈万金一人。

他瘫坐在太师椅里,看着满地狼藉,眼神空洞。窗外天色渐暗,暮色像墨汁一样洇开,吞噬着最后的天光。

许久,他忽然低低地笑起来,笑声嘶哑难听,像破旧的风箱。

“想扳倒我沈万金?没那么容易……”

他摸索着从抽屉暗格里取出一个小瓷瓶,拔开塞子,倒出两粒赤红色的药丸,就着冷茶吞了下去。药丸入腹,一股灼热的气息从小腹升起,瞬间驱散了疲惫和恐惧,让他的眼睛重新亮起一种病态的亢奋光芒。

“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悦来客栈的后院小楼,此刻灯火通明,酒香四溢。

一楼花厅里摆开了两桌。主桌上,萧战、李承弘、萧文瑾居中,李虎、赵疤脸、李铁头等心腹作陪;旁边一桌则是此次南巡的护卫头目和几个得力干将。

“痛快!真他娘的痛快!”

萧战抱着一个酒坛子,也不用碗,直接仰头“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然后一抹嘴,把酒坛子往桌上一墩,震得盘碗乱跳。他满脸红光,眼睛亮得像夜里的灯笼,指着李承弘和萧文瑾,嗓门大得能掀翻屋顶:

“你们看见没?周延泰那老小子最后那张脸——跟吃了十斤苍蝇似的!绿了又白,白了又青,啧啧,老子活了四十多年,就没见过这么精彩的变脸!”

李虎咧嘴笑:“何止周总督,那个高知府,最后瘫在椅子上,跟一滩烂泥似的!我估摸着,今晚回去就得尿裤子!”

赵疤脸更损:“尿裤子?我看得吓得拉裤子!你们没闻见吗?最后那股骚味儿……”

满桌哄堂大笑。

李承弘端着一杯清茶,含笑看着众人闹腾。他今日滴酒未沾,此刻眼神清明,等笑声稍歇,才温声开口:“四叔,今日虽胜一局,但切不可掉以轻心。粮商们被迫低头,心中必有怨怼。青龙闸那边……”

“放心!”萧战大手一挥,拍得桌子又晃了晃,“老子早就安排好了!赵疤脸——”

“在!”赵疤脸立刻放下酒碗站起身。

“你带五十个兄弟,天黑就出发,走陆路,给我盯死青龙闸所有出入口!一只耗子都不准放出去!”

“得令!”

“李虎!”

“在!”

“你带一百人,拿着周延泰的手令,去接管杭州卫所那三百兵。接管完了,立刻开赴青龙闸,跟赵疤脸汇合!记住,动作要快,动静要小!”

“明白!”

萧战部署完毕,又抱起酒坛子灌了一口,得意地看向李承弘:“怎么样?四叔这安排,够不够周全?水面有文瑾的人盯着,陆路有老子的人堵着,双管齐下,青龙闸就是只铁王八,也得给老子撬开壳!”

李承弘含笑点头:“四叔思虑周全。”

一直安静坐在旁边的萧文瑾,却轻轻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她面前摊开着一张比白日议事堂里那张更详细的地图,上面用朱笔标注了密密麻麻的记号。

“四叔的安排自然妥当,”她指尖点向地图上青龙闸的位置,眉头微蹙,“但我总觉得……青龙闸里的东西,恐怕不止是粮食。”

萧战和李承弘同时看向她。

萧文瑾将地图转向他们,指着青龙闸后那片宽阔的水域:“你们看,青龙闸并非孤立的闸口。闸后水道四通八达,连接洪泽湖,湖中有大小岛屿十七座。前朝隆庆年间,为防备倭寇沿淮河内侵,曾在最大的‘龟山岛’上设水师卫所,修建船坞、营房、军械库。本朝初年裁撤水师,那里便荒废了。”

她顿了顿,抬眼看向两人,眼神锐利:“但若有人暗中修缮利用呢?那些废弃的船坞,稍加整饬,便可容纳中型战船。龟山岛地形险要,易守难攻,若有数百精兵驻守,便是一处绝佳的隐秘据点。”

李承弘神色凝重起来:“你是说……泽王可能在那里藏了战船?”

“不止是战船。”萧文瑾摇头,“今日沈万金听到‘青龙闸’三个字时的反应,你们也看见了。那不仅仅是囤粮地被发现的惊恐,更像是……某个更大秘密被触及的绝望。如果只是粮食,他大不了舍弃,断尾求生。但他当时的眼神,是拼死一搏的狠戾。”

萧战酒醒了大半,摸着下巴上新冒出的胡茬:“大丫,你的意思是,青龙闸里藏的东西,比粮食要命得多?”

“我只是猜测。”萧文瑾谨慎道,“但无论如何,青龙闸必须尽快控制。迟则生变。”

窗外传来更夫悠长的梆子声:“戌时正——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夜色,彻底浓了。

子时初,万籁俱寂。

悦来客栈的后门悄无声息地开了一条缝,一个人影闪了进来,又迅速合拢。门轴显然是特意上过油的,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来人披着件深灰色的斗篷,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身形微驼,脚步却还算稳健。他身后跟着一个同样装束的老仆,手里提着一盏气死风灯,灯光调到最暗,只能照亮脚下三尺之地。

两人穿过后院,径直走向小楼。

楼下的护卫早已得了吩咐,见到来人,并不阻拦,只躬身行礼,便放他们上了二楼。

二楼书房里,李承弘和萧文瑾正在灯下对弈。棋盘上黑白交错,已至中盘。萧战则歪在旁边的软榻上,闭目养神,手边还放着那柄裹红绸的剑。

听到脚步声,李承弘落子的手微微一顿,抬起头。

来人停在书房门口,抬手,缓缓摘下了兜帽。

灯光下,露出一张疲惫苍老的脸——正是江南总督,周延泰。

与白日里那个官威赫赫的封疆大吏判若两人,此刻的周延泰眼窝深陷,面色灰败,鬓角的白发在灯光下格外刺眼。不过几个时辰,他像是老了十岁。

他看了一眼房内三人,深吸一口气,迈步进来,然后——撩起袍角,对着李承弘,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王爷,”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下官……有罪。”

长揖到地,额头触碰到冰凉的金砖地面,发出轻微的“咚”声。

李承弘没有立刻起身,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片刻后,才放下手中的棋子,温声道:“周总督深夜至此,想必已有决断。”

“是。”周延泰直起身,却没有站起来,依旧跪着。他从怀中取出一个扁平的铁匣,双手奉上,“下官愿将所知和盘托出,只求……只求王爷能保全下官家人性命。妻儿老小,实属无辜。”

萧文瑾起身,上前接过铁匣,在李承弘的示意下打开。

里面是厚厚一叠信笺,纸张新旧不一,墨迹各异,显然不是一时之物。最上面几封,信封上赫然写着“泽王殿下亲启”、“黑虎拜呈”等字样。

李承弘取出一封,展开细看。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萧战不知何时已从软榻上坐起,凑过来看,只看几行,就倒吸一口凉气:“他娘的!粮价是泽王授意抬的?官仓亏空是他派人做的账?漕帮运粮是他指使的?!”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