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5章 背后暗流(2/2)

周延泰苦笑:“不止如此。青龙闸内,确有战船——二十艘中型漕船,都是这两年以‘剿水匪、护漕运’为名,从各地船厂秘密订造,分批运入闸内组装的。船上配有轻型弩机,虽不及水师战船,但运送兵员、突袭码头,绰绰有余。”

“他想造反?!”萧战瞪大眼睛。

“更糟。”周延泰摇头,眼神里闪过一丝恐惧,“那些船吃水深,载重大,稍加改装,便可运兵……也可运粮北上。王爷可知道,京杭运河最北端通州码头,距京城只有四十里?”

李承弘瞳孔骤然收缩!

萧文瑾也瞬间明白了其中的关窍,失声道:“他是想……控制江南粮源,一旦京城或北境有变,便可断粮道,甚至运兵直逼京城?!”

“正是。”周延泰颓然道,“泽王曾酒后对下官透露过一句: ‘江南米粮,京城命脉。握此命脉,何愁大事不成?’ 下官当时只以为他是酒后狂言,如今想来……他早就在布局了。”

书房内一时死寂。

只有灯花“噼啪”爆开的轻响。

许久,李承弘缓缓放下手中的密信,看向跪在地上的周延泰,声音平静无波:“周总督,你既知情,为何不早报朝廷?”

周延泰浑身一颤,伏低身子,声音带着哭腔:“王爷明鉴!下官……下官也是身不由己啊!泽王以我长子前程、幼女性命相胁,更握有下官早年……早年一些不检点的把柄。下官若敢告发,便是满门覆灭的下场!下官……懦弱,贪生,愧对皇恩,愧对百姓……”

他说到后面,已是泣不成声,老泪纵横。

李承弘沉默地看着他,良久,才轻叹一声:“起来吧。”

萧文瑾上前,扶起周延泰。老人双腿发软,几乎站不稳,被搀扶着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你所求,本王应了。”李承弘看着他,“只要你真心悔过,助朝廷肃清江南弊政,你家人性命,本王保了。但你自己……”

周延泰惨然一笑:“下官自知罪孽深重,不敢求活。只待此事了结,便向朝廷请罪,任凭发落。”

李承弘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将注意力重新放回那些密信上。

萧战则摸着下巴,眼神闪烁,不知道在盘算什么。

窗外的夜色,愈发深沉了。

就在周延泰吐露青龙闸战船秘密的同时,客栈另一间厢房里,龙渊阁的情报网络正在高速运转。

萧文瑾的贴身丫鬟春杏从一只信鸽腿上解下细小的竹筒,取出里面的纸条,快步送到萧文瑾面前——此时萧文瑾已从书房出来,回到自己房间处理商号事务。

“小姐,淮安分号急报。”

萧文瑾接过纸条,就着灯光迅速扫过,面色骤然凝重。

纸条上字迹潦草,显然是仓促写成:“青龙闸陆路运出大批‘药材’木箱,约两百箱,走盱眙方向。箱重异常,车辙极深。疑似军械。押运者皆面生,有北地口音。目的地疑为山东。”

“药材?”萧文瑾冷笑,“两百箱药材,车辙能深到让淮安分号特意注明?”

她提起笔,飞快地写了一张便条:“查箱内何物。必要时,可‘意外’损毁一箱。”

便条被塞回竹筒,信鸽扑棱棱飞入夜色。

处理完这个,门又被轻轻敲响。

王二狗闪了进来,脸色有些发白,压低声音:“大小姐,咱们安插在沈家的那个伙计……刚冒死递出来的消息。”

“说。”

“他说,沈万金回府后大发雷霆,砸了书房。但一个时辰前,沈府后门悄悄出去了十辆马车,伪装成山货商队,往西北方向去了。他偷偷靠近看了,那些木箱搬动时,里面的东西碰撞发出金铁之声,绝不可能是粮食或者药材!”

王二狗咽了口唾沫,继续道:“他还说,他趁人不备,用匕首撬开了其中一箱的缝隙,借着月光看了一眼——里面是刀!制式的腰刀,刀柄上还有编号!”

萧文瑾猛地站起身!

几乎同时,房门被推开,李承弘和萧战快步走了进来——显然他们也收到了风声。

“文瑾,刚接到影卫密报——”李承弘话说到一半,看到萧文瑾难看的脸色和王二狗惊惶的表情,顿住了。

萧文瑾将淮安分号的急报和王二狗的话快速说了一遍。

李承弘听完,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在屋里踱了两步,忽然停下,转身看向萧战和萧文瑾,一字一顿道:

“泽王不是在囤粮。他是在囤军械。”

他走到墙边挂着的江南舆图前,手指从青龙闸划向山东,又划向京城,声音冰冷:“粮食养兵,军械武装。青龙闸是囤积点和转运站,山东或许是他的练兵地或另一个据点。一旦时机成熟,兵械齐备,粮草充足,他控制的江南漕船便可沿运河北上——”

“直抵京城咽喉。”萧文瑾接上他的话,手心沁出冷汗。

萧战一拍大腿,眼睛瞪得像铜铃:“他娘的!这是要造反啊!真刀真枪的造反!老子还以为他就是想捞钱揽权,没想到胃口这么大!想当皇帝?!”

他原地转了两圈,忽然咧嘴笑了,笑容里满是杀气:“好啊!老子正愁没仗打!掀了他老巢!把这帮龟孙子一锅端了!”

李承弘却比他冷静得多:“四叔,稍安勿躁。此事牵连甚广,青龙闸的军械来自何处?山东的接应是谁?朝中还有哪些人与他勾结?这些都必须查清,才能一网打尽,不留后患。”

他看向萧文瑾:“文瑾,龙渊阁在山东的渠道……”

“我立刻传信,让山东所有分号暗中查访,特别是沿海和运河沿线。”萧文瑾立刻道,“两百箱军械不是小数目,运输、储存都需要地方,一定会留下痕迹。”

“好。”李承弘点头,又对萧战道,“四叔,青龙闸那边,必须立刻控制,不能让他们再运出一箱东西!我这就手书一道命令,你让赵疤脸和李虎见机行事,若遇抵抗——格杀勿论!”

“早该如此!”萧战摩拳擦掌,眼里闪着兴奋的光。

第二天子时三刻,客栈后院墙头传来几声布谷鸟叫——三长两短,是赵疤脸约定的暗号。

早已等候多时的护卫立刻打开后门,三个黑影悄无声息地闪了进来,浑身湿透,沾满泥浆,像刚从水塘里捞出来。

正是赵疤脸和他带去的两个好手。

萧战三人就在一楼花厅等着,见他们进来,立刻屏退左右。

赵疤脸也顾不上行礼,抓起桌上不知谁的茶碗,“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凉茶,一抹嘴,喘着粗气道:“太傅!王爷!王妃!探清楚了!”

“快说!”萧战急道。

“青龙闸后确实有船坞!”赵疤脸眼中还残留着惊悸,“不是废弃的,是完好的!我们潜到闸后水域,借着月光看了——足足二十艘中型漕船,整齐地泊在船坞里!船上盖着油布,但轮廓分明,绝不是普通的运粮船!吃水很深,像是装了重物!”

“守卫呢?”

“守卫森严!”赵疤脸压低声音,“船坞四周有明哨暗岗,约三百人。都不是漕帮那些混混,是……是训练有素的兵!行动整齐,口令严密,装备也齐整,刀弓齐全。我们差点被巡逻的发现,幸亏提前躲进了芦苇荡。”

李承弘皱眉:“三百精兵……这已是一卫之数。泽王从哪里调来这么多人?”

“还有更吓人的!”赵疤脸声音发颤,“我们绕到船坞后方,发现一个地窖入口,藏在乱石堆里,有四个守卫。我们等到换岗的空隙,摸过去,撬开了地窖的门锁——”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那令人震惊的一幕:“里面……堆满了木箱!从地面垒到屋顶,密密麻麻,至少上千箱!我撬开了最外面一箱的锁扣,掀开一看——”

他深吸一口气,吐出两个字:

“火铳。”

“什么?!”萧战失声惊呼。

李承弘和萧文瑾也霍然变色。

火铳!这可不是刀剑弓弩!这是朝廷严格管控的军国利器!除了边军和京营,地方卫所都少有配备!制作工艺复杂,只有兵部直属的军器局和几个特许的工匠坊才能打造!

“你看清楚了?真是火铳?”李承弘声音紧绷。

“千真万确!”赵疤脸重重点头,“崭新的,油光锃亮,铳管下的火绳都还没装。一箱十二支,整整齐齐码着。那木箱也特别,内衬了油布和棉絮,防潮防撞。”

萧战倒吸一口凉气:“他娘的……泽王这是要武装一支火铳营啊!这玩意儿要是流出去,别说攻城,就是守城都能把人打成筛子!”

赵疤脸忽然想起什么,补充道:“对了,那些木箱上,都烙着一个标记。我没敢撬带标记的箱子,撬的是角落里一个标记磨糊了的。但那个标记我看清了——”

他蹲下身,用手指蘸了茶水,在青砖地上画了起来。

寥寥几笔,勾勒出一只飞鸟的轮廓。鸟形抽象,双翅展开,尾羽修长,有一种古朴凌厉的美感。

“就是这个。”赵疤脸指着地上的图案。

李承弘盯着那图案,瞳孔骤然收缩!

萧文瑾也认出来了,掩口低呼:“这是……北郡王府的私印?!”

北郡王李钊,当今天子的堂弟,宗室中少有的实权郡王,现任兵部右侍郎,主管军械制造与调配。此人素来低调,但地位举足轻重。

萧战的反应却有些古怪。

他盯着那只“飞鸟”,眉头紧锁,嘴里嘀咕:“北郡王?李钊?他那个小儿子……是不是叫李铮?那个只爱捣鼓木头铁片、看见刀剑就躲、被他爹骂了无数次‘不肖子’的小子?”

李承弘看向他:“四叔认识?”

“何止认识!”萧战表情复杂,“那小子……算是我半个徒弟。前几年我在将作监挂职少监的时候,这小子天天溜过来,不学弓马,不读兵书,就爱蹲在工匠房里看人打铁、雕木头、研究机括。王掌监那时候天天跟我说八卦,李铮他爹气得要打断他的腿。”

他挠挠头,眼神里带着困惑:“李铮那小子,性子绵软,胆子比兔子还小,见血就晕。你说他帮着泽王造反?我第一个不信。但北郡王府的私印……这玩意儿可不是随便能用的。”

一条从江南到京城的谋逆链条,随着这只“飞鸟”标记的浮现,渐渐清晰,却又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李承弘沉默良久,缓缓开口:“无论涉及何人,青龙闸必须立刻拿下。那些火铳,一箱都不能流出去。”

他看向萧战,眼神决绝:“四叔,传令李虎和赵疤脸的人,天亮之前,控制青龙闸。若遇抵抗——不必留手。”

萧战重重点头,眼中凶光毕露:“老子亲自去!”

“不。”李承弘按住他的肩膀,“四叔,你还有更重要的事——立刻审问刘金水!他是漕帮舵主,经手那么多军械运输,一定知道更多内情!撬开他的嘴!”

萧战一愣,随即狞笑:“好!审人老子在行!保证让他连三岁尿裤子的事都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