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0章 双线密奏,勒石记功(1/2)
亥时三刻,悦来客栈书房,灯火通了一夜。
李承弘伏案疾书,笔下是工整的馆阁体,字字如刀。萧文瑾在一旁整理文书证据,分门别类,用火漆封好。萧战则蹲在墙角,研究那枚从青龙闸缴获的“飞鸟”私印拓片。
“他娘的,这鸟画得还挺俊。”萧战举着拓片对着灯光,“瞧这翅膀张的,跟要起飞似的。北郡王府的人还挺有艺术细胞。”
萧文瑾抬头看了一眼,轻声道:“四叔,那是‘玄鸟’,取自《诗经》‘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北郡王这一脉祖上是太祖先帝的从龙功臣,赐姓李,赐玄鸟为家徽,寓意‘承天命、辅王室’。”
萧战嗤笑:“承天命?辅王室?现在可好,辅到谋逆上去了。这鸟要是会说话,估计得骂娘:‘老子象征忠君爱国,你们拿老子印去造反?’”
李承弘写完最后一笔,放下笔,吹干墨迹。那是一份长达二十页的密奏,详细记录了青龙闸之战的经过、缴获的军械清单、所有俘虏的口供、刘金水和沈万金的供词、周延泰交出的兵符和信件,最后附上了对北郡王府的怀疑。
“好了。”李承弘将密奏装进特制的防水油布袋,又装入一个紫檀木匣,匣子上有皇室专用的九宫锁,“影卫何在?”
“在!”
两个黑衣人如鬼魅般出现在书房角落,单膝跪地。这是李承弘从京城带来的皇家影卫,身手绝顶,忠心不二。
“甲一,你走明线。”李承弘将木匣交给其中一个影卫,“八百里加急,经驿站直送京城,呈交父皇。沿途大张旗鼓,不必掩饰。”
“乙二,你走暗线。”他又取出一份誊抄的副本,装进另一个不起眼的竹筒,“走龙渊阁的商路,七日内必须到京城,交到林尚书手中。若明线被劫,暗线必须送到。”
“遵命!”
两个影卫接过东西,身形一闪,消失在夜色中。
萧战挠挠头:“承弘,你这整得跟谍战戏似的。有必要吗?”
“有必要。”李承弘神色凝重,“四叔可知道,从杭州到京城,运河沿线有多少关卡?多少驿站?若有人想截这份密奏,至少有十七处可以下手。明线是诱饵,暗线才是真正的杀招。”
萧文瑾补充道:“而且龙渊阁的商路走的是山道、小路,虽然慢些,但隐蔽。有些路段连官府都不知道。”
萧战恍然大悟:“哦——虚虚实实,暗度陈仓!这个我熟!当年在边关打蛮子,老子就经常用这招,派一队人正面佯攻,另一队绕后掏他们老窝!”
李承弘微微一笑:“四叔用兵,果然不拘一格。”
“那必须!”萧战得意地翘起二郎腿,“不过说真的,这密奏送出去,京城那边会不会震动?北郡王可不是小角色,他手里握着兵部一半的权呢。”
“正因为如此,才要双保险。”李承弘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北郡王若真参与谋逆,得知青龙闸被破,必然狗急跳墙。我们必须抢在他前面,把证据送到父皇手中。”
窗外传来打更声:“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但谁都知道,这个夜晚,注定不会平安。
萧战睡不着,拎了壶酒,跑到客栈屋顶上坐着看星星。
杭州城的夜景很美,远处运河上还有零星灯火,近处民居大多已熄灯,只有更夫和巡夜卫兵的灯笼在街巷间移动,像流萤。
萧文瑾找上来时,萧战已经喝了半壶。
“四叔,少喝点,明天还有正事。”萧文瑾在他身边坐下,也仰头看天。今夜星光灿烂,银河横跨天际,清晰可见。
“大丫,你看那颗星星。”萧战指着北方一颗特别亮的星,“那是紫微星,帝星。旁边那颗暗一点的,是辅星。你说,北郡王府那颗‘玄鸟’,本该是辅星,现在却想自个儿当紫微星了?”
萧文瑾轻声道:“未必是北郡王本人。四叔不是说过,他那个小儿子李铮,性格懦弱,不像会谋反的人吗?”
提到李铮,萧战来了精神,灌了口酒,开始絮叨。
“李铮那小子啊……嘿,我第一次见他,是在安王宴会,他在那格格不入的像条被赶出来的小狗,第二次见他是在将作监。那时候年他瘦得跟竹竿似的,穿着件半旧不新的儒衫,蹲在工匠房门口,眼巴巴往里瞅,磨了王掌监好久,才让王掌监松口答应他可以在将作监帮忙跑腿,老子刚从沙棘堡回来,在兵部挂了个将作监少监的虚衔。其实就是个闲职,皇上让我把从沙棘堡带回来的那些图纸啊、模型啊整理整理,看看哪些能用在军械上。”
“那时候李铮多大?”萧文瑾好奇地问。
“十五六岁吧,半大小子。”萧战比划了一下,“说话细声细气,看见刀剑就往后躲。他爹北郡王差点没气死——堂堂郡王之子,不习弓马,不读兵书,整天往将作监的工匠房里钻。”
他咧嘴笑了:“但你们知道那小子痴迷什么吗?机关巧术!什么连弩的机括、投石车的杠杆、甚至城门吊桥的滑轮组……他能蹲在那儿看一整天,饭都不吃。一天天的在我屁股后面磨着我问轮滑的原理,连弩的制作,我也是不胜其烦!”
李承弘若有所思:“将作监……确实有位李主事,在机括设计上颇有造诣,原来就是李铮?”
“就是他!”萧战一拍大腿,“不过那时候他还不是主事,就是个学徒。王掌监——就是将作监的老头子——看他是块料,就破格收了他。北郡王知道后,拎着鞭子到将作监要人,说‘我李家儿郎怎能与匠人为伍’。”
“后来呢?”
“后来?”萧战嘿嘿一笑,“老子正好在那儿。我就跟北郡王说:‘王爷,您这话就不对了。太祖爷打天下时,麾下第一巧匠鲁大师,就是匠人出身。没有他造的那些攻城器械,咱们能坐在这儿喝茶?’”
他学着自己当年的腔调,粗声粗气道:“‘再说了,您儿子在将作监这半年,改进了三弓床弩的上弦机括,效率提了三成;设计了新型箭匣,装箭速度快了一倍。这些功劳,兵部是要记档的。您真要把他带回去,那些改进可就归别人了。’”
萧文瑾忍俊不禁:“四叔这话,可把北郡王将住了。”
“那可不!”萧战得意道,“北郡王脸都绿了,最后甩袖走了,说‘就当没这个儿子’!从那以后,李铮就彻底放飞自我,整天泡在工匠房。北郡王觉得这个儿子‘不成器’,把希望都寄托在大儿子身上。李铮在王府里,就是个透明人。”
他忽然转头看萧文瑾:“大丫,你说这样的孩子,会去谋反吗?他连杀鸡都不敢看,见血就晕。他最大的梦想,就是有个自己的工坊,整天捣鼓那些机关巧术。造反?当皇帝?他估计连龙椅怎么坐都不知道。”
萧文瑾想了想:“可北郡王府的私印,确实出现在青龙闸的火铳箱上。”
“这就是问题所在。”萧战眼神锐利起来,“要么,是北郡王本人参与了,瞒着儿子。要么……是有人偷用了王府的印。”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我更倾向后者。”
萧战猛地站起身:“所以老子得去山东!去北郡王府看看!那小子要是出了事,老子……”
他话没说完,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钟声!
“铛——铛——铛——!”
是城楼的警钟!
寅时初,天还没亮,杭州城却已经炸开了锅。
萧战三人赶到南城门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城门外,黑压压全是人!
不是几十、几百,是成千上万!男女老少,拖家带口,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他们挤在城门外,哭喊声、哀求声、婴儿啼哭声混成一片,像潮水般冲击着城门。
守城士兵组成人墙,拼命抵挡,但人群太多了,眼看就要被冲垮。
“怎么回事?!”萧战抓住一个百户。
那百户满头大汗:“太傅!是灾民!从绍兴、宁波、湖州……四面八方的灾民都涌来了!听说杭州在放平价粮,他们全来了!人越来越多,已经开始冲击城门!”
李承弘脸色一沉:“杭州府没设粥棚赈济吗?”
“设了!可人太多,粥棚那点粮食根本不够!”百户都快哭了,“今早连粥棚都被挤塌了,踩伤了好几个人!”
萧文瑾爬上城墙眺望,倒吸一口凉气。城外官道上,灾民队伍望不到头,还在源源不断涌来。很多人就躺在路边,奄奄一息。
“不对。”她突然说,“绍兴、宁波的灾情,朝廷早有赈济,不该有这么多人逃荒。而且这些人里……有青壮年太多了。”
李承弘也察觉到了异常。他仔细看去,灾民中确实有不少青壮男子,虽然也穿着破衣,但眼神不像饿疯了的灾民,反而在暗中观察城防。
“有人煽动。”李承弘沉声道,“故意聚集灾民冲击杭州,制造混乱。这是想拖住我们,不让我们去山东。”
萧战骂了声:“他娘的!玩阴的!”
这时,杭州知府高明远气喘吁吁跑上城楼——他鼻梁上那块膏药终于掉了,露出底下青紫的淤伤,看起来更滑稽了。
“王、王爷!太傅!县主!”高明远哭丧着脸,“下官……下官实在挡不住了!粮仓的存粮,按平价放了三成,就快见底了!可灾民还在增加,今天至少又来了五千人!”
萧战揪住他的衣领:“你仓库里不是还有沈家、裕丰那些奸商的粮食吗?拿出来放啊!”
“放、放了!”高明远快哭了,“可还是不够啊!江南今年遭灾,各地都缺粮,这些灾民听说杭州有粮,全都涌过来了!下官估算,照这个速度,杭州所有存粮加起来,也只够撑……撑三天!”
三天?!
萧战松开他,在城楼上焦躁地踱步。
城下的哭喊声越来越大,有人开始用木头撞击城门。
“开门!我们要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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