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东京神降（2/2）

像是时间本身，被她一指推回了死亡的方向。

「万物终归于寂。」

那声音像是从地底最深处的土层间溢出，穿过钢筋混凝土，从人类的足底一路爬上他们的脊梁。玲华听见那句低语时，感到空气里的热度又降了一层。

「生命，」伊邪那美继续道，语调平缓，并不尖刻，「只是散架前的短暂形状。」

一辆还未完全崩解的公交车在那一刻彻底解体，车上的几十个人同时化为枯壳，空空的眼眶里再没有任何东西，连「惨叫」这一行为，都显得奢侈。

「死亡，」她语气里甚至带着一点温柔的意味，「才是你们真正的名字。」

她看着这些白影在空中缓慢移动，仿佛在审视一片因风而起的浪潮。

玲华默不作声。

她很清楚，这些话不是说给人类听的。

这些话，是说给「规则」听的。

伊邪那美并不在意脚底那些人是否懂她，她只是以一种神格存在的角度，同世界自身对话。对她而言，眼前的东京只是「本该如此却被拖延太久」的纠正现场。

玲华的光域略微收紧，她能感觉到周围的重力与灵压同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这个世界与世原不一样，没有显性的灵脉结构，没有神社、祭祀、结界构成的「网」，伊邪那美的力量在这里扩散时，几乎没有什么阻力。

这里很脆弱。

也因此，很容易被改写。

新宿的街道开始真正「反应」过来。

起初只是几声短促而撕裂的尖叫，从站前广场的某个角落浮起，很快便变成一片四散的哭喊。有人把行李箱丢在原地，抱着孩子往反方向跑，有人推开别人，自己钻进还没完全停稳的电车车厢，有人跌倒在滚落的碎玻璃上，顾不上腿上的血，手脚并用地爬着远离那一片灰白的「神迹」。

站前的交警在最初几秒也被震得发愣，直到看到第一队白影扑向人群时，他才反应过来，下意识拔出挂在腰间的警棍，冲上前去。

警棍从白影身上直接穿了过去，连一点阻力都没有。

白影却不受影响，继续穿越他的身体，下一瞬，交警的身形一僵，喉头发出一声被掐住的气音。玲华能清晰地看到——从他胸口被白影穿出的那个位置，一条浅色的「线」被硬生生抽了出来，那是他还没来得及喊出的所有命令、谩骂与悔恨组成的「命」。

警车的警灯亮了起来，红蓝交替的光在新宿站前乱晃，却没人敢真正开过去。驾驶座上的警员握着方向盘，指节用力到发白，车轮只略微挪动了一小段，又停住。前挡风玻璃另一侧，是一整片已经失去颜色的街口——他们明白，那不是他们的职责能涉足的范围。

「那边……那边是什么东西？」

「别过去！别过去！」

有人拿起对讲机大喊，有人在无线电里反复重复「未知巨大物」、「异常灾害」，语速乱到连自己都听不清。

玲华俯视着这一切，只觉得脑子里那股烦躁更重了一些。

这些人知道吗？他们喊出的「未知巨大物」，某种意义上，就是她现在的样子。

她从人类的尺度里走出去太久了，或者说世原的人类一定程度上都习惯了她这样的超自然存在，以至于哪怕是回到东京，站在这片灯火之上，他们第一眼看到的，也会是「巨型怪物」，而不是那个曾在东京生活的普通女孩。

不过这无所谓。她从来没指望过要被理解，她只想迅速解决掉战斗，让这座承受不收到灭顶之灾。

街道中的人类一触即死，白影亡者越来越多，很快就形成了一圈无法突破的「死亡地带」，把新宿南口附近隔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东京自卫队的到来比她预料的还要快。

远处的高架桥下方传来引擎的低鸣，粗糙的轮胎摩擦路面的声音在夜里被放大，一辆接一辆的军用卡车从不同方向开来，车身上的白色编号和标记在路灯下闪了一下，很快又被灯火扭曲。

轻装甲车辆停在距离伊邪那美所在区域较远的位置，士兵从车尾鱼贯而出，动作迅速而训练有素。他们戴着钢盔，身上穿着现代防弹衣，手里提着机枪与榴弹发射器，队长举着手势示意队伍散开，拉开射击阵线。

还有一辆较高的车辆上架着高射炮，炮管缓缓抬起，对着远处那庞大的背影调整角度。

玲华看得出来，这支部队在拼命保持冷静。

他们在极短的时间内建立起了最基本的「防卫线」，设置临时封锁带，拉上警戒线，把溃散的人群往后压，试图用最有限的火力，挡住眼前这种完全超出认知的东西。

只是——他们的视野里，现在有两个「巨大实体」。

一个是站在灰白神迹中央的伊邪那美，一个是棱彩光芒已经收缩回身上的她。

她能感觉到那几十双视线在夜色中来回游移，最终怯生生又不得不地，把她也归入了「威胁」这一栏。

「真麻烦。」她低声叹了一句，没有特意掩饰烦躁。

仁站在她的影台上，侧头看了她一眼，嘴唇动了一下，像是想说什么，最后什么也没说。

对街的一名自卫队小队长终于下达了命令。

「全员——准备射击！」

他们不知道哪一个是敌人，哪一个是敌人的敌人，对他们而言，任何超过几层楼高的存在，都已经彻底超出了人类可以「谈」的范围。残余的理智只来得及让他们瞄准那一侧灰白神迹——毕竟，那边已经有大量人类化为了尸壳。

枪声在下一刻炸开。

子弹与火光划出一道道细线，在空气中乱成一片。不论是久经训练的军人还是第一次上战场的年轻人，他们的手在这一刻都难免发颤，射击的散布范围远比演习中要大得多，弹雨像是倾盆而下的铁针，朝伊邪那美与周围的一切狠狠砸去。

在那些密集的弹线中，有相当一部分，也朝玲华这边席卷过来。

玲华看着那一串火舌接近，肩膀不可察觉地往后一沉。

她并不怕这种程度的攻击——在世原，任何其他异津神或者祸津兽的攻击都比这要猛烈百倍，她都承受过。她烦的是这种「被误认」的感觉。

这不是她要来东京面对的第一件事。

远处锋利的金属弹头在接近伊邪那美的瞬间，像是撞上了一层看不见的壁障。

它们不是被弹开，也不是被挡住，而是——直接在半空中「失去意义」。子弹的形状从头部开始崩解，弹体的金属结构一圈圈剥离，最后只剩下一团灰暗的粉末，被轻易地吹散。

伊邪那美甚至连眼都没有眨一下。

她的注意力仍放在那些刚刚变成白影的亡者上。枪林弹雨之中，她只是略微皱了皱眉，像是在嫌蚊虫太吵。

「凡物之声，徒增无益。」

她吐出一个单字，既不愤怒，也没有兴趣。

「安寂才是汝等应归之处。乱动……不过延长无谓的痛。」

她抬起了手指。那指尖对准的方向，正是远处刚刚完成阵线部署的自卫队。

玲华可以毫不夸张地想象到：如果这一指落下，这些勉力组织起来的部队，会在一瞬间像刚才那些车队一样，成片地倒入死亡的怀抱。

玲华来不及思索。

影子从她足下猛然散开，仿佛失去重量般化成一团流动的暗雾，她的身形在下一瞬从原地消失，化作一道轻薄而锋利的阴影轨迹，直掠向自卫队阵列的上空。

她在半空凝形，袖间白光已然迸闪。

棱彩的力量从她掌心向四方展开，层层折射成一道巨大的护幕，如同被拉直的七彩弧面挡在自卫队前方。

这一幕像是忽然在东京的夜色里打开了一面虹色的盾。

然而——伊邪那美的指尖已经落下。

黑白的毁灭波纹撞上玲华的白光护幕。

光与影在半空激起一圈扭曲的震鸣，空气像被硬生生压瘪，整条街道的灯光在同一瞬间全数熄灭。

正面位置被护幕挡住了。那一支自卫队的核心排阵——幸存。

可波纹的余势仍然向两翼倾泻而去。

护幕只覆盖了正面，侧翼几个方向仍暴露在死亡之潮之下——那些靠边布防的士兵来不及后撤，只能瞪大眼看着迎面而来的黑白震纹。

下一息，他们的身躯静止。 灵魂被抽离成白色影团，肉体萎缩为干壳，连握在手里的枪都瞬间风化成碎粉。

整列侧翼在眨眼间失去生命。

剩下的人只能呆立在七彩光幕的阴影下，胸腔剧烈起伏，不知是因为刚死里逃生，还是因为眼前这一幕超出理解太多。

玲华收敛护幕，目光冷冷望向伊邪那美。

她知道——刚才那一下，如果她迟一步，新宿的自卫队的主体将像街上的车流与行人一样，被死亡一指抹消。

自卫队的前排还没从死里逃生的震撼中恢复，几名士兵却又因恐惧而抬起了枪口。

有人嘶声喊道要小心“第二个巨型体”，混乱压过了判断，枪火便再次朝玲华射来。她侧过头，看着那些火线在半空闪烁，紫瞳在瞬间沉下，怒意冰冷锋利。

下一刻，影丝从她身侧涌出，像被唤醒的暗色触线飞掠战场。

它们精准缠住士兵手中的武器，将枪械一根根夺走；有人抓得太紧，整个人都被提起，悬空才惊慌松手，掉落在地。高架上的火力点还未完成瞄准，车辆便已被影丝勒紧，金属在沉闷声中塌陷，像被巨力捏碎。

街道顿时寂静下来。士兵们呆立原地，面色惨白，仿佛第一次意识到——眼前的存在不是他们能以武力面对的。玲华站在半空的影域上，冷冷扫过众人，抬起一根手指指向远处那尊百米高的神影。

「啧，每个世界的人类都是这么不知好歹。你们若真不想活，本宫不介意让她替我清场。现在我对付是她，不是你们。别逼我改变顺序。」

那一刻，自卫队与警戒线后的士兵们明显愣住了。

不是因为威胁本身，而是因为——

眼前这个穿着和服、数十米高的巨影，竟然用他们听得懂的语言开口说话。

有人倒吸一口冷气，有人手里的枪差点脱落，还有人茫然地喃喃「她……在说日文……？」宛如世界的常识在瞬间裂了一条缝。

就在士兵们因为生存与恐惧而僵在原地之际，一道身影忽然从影域边缘跃下。仁几乎是冲到自卫队与玲华之间，他落地的瞬间微微踉跄，却强行稳住身体，举起双手示意他们不要再开火。

那位看起来像指挥官的人怔住了，手还停在半空，没有完全放下。

仁指向身后的玲华，声音紧绷而急切：「不要攻击她！她是我们这边的！」

他说到这里，又猛地抬手指向远处那座百米高的死亡巨影，几乎是吼出来：「敌人在那边！前面那个巨大的才是会毁掉一切的东西！」

短短几句，却让整列自卫队的人都愣在当场。

指挥官终于反应过来，瞥见仁挡在巨型体与他们之间，脸色一变，立刻喝道：「你是平民吧！快离开这里，这不是你能站的位置——」

「你脑子有问题吗！」仁几乎是嘶声打断他，眼里满是急迫的怒气，「她要是敌人，你们现在早死得连骨头都不会剩了！你看不出来是谁在挡刚才那一下吗？！」

那些士兵第一次真正意识到——站在他们与灭绝之间的，不是这位的威压，而是那尊正跨越街区的死神一般的存在。

指挥官愣住了，嘴唇微微张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的视线在仁与玲华之间来回，直到注意到那一大片因她而幸存的街区，以及那些被她卷走的武器，才真正意识到……仁说的全是真的。

他沉默了几息，脸上紧绷的防备一点点松开。随后，他举起对讲机，深吸一口气，对着频道下达新的指令：「所有单位注意——前方黑色巨型体为友方。重复一遍：黑色和服个体为友方，不得对其开火。」

电波中传来数个错愕的回应，但他已经抬头再次确认了玲华的方向，语气比刚才更沉稳：「对敌目标只剩一个。那座……白纱超大型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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