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卖水的女孩(1/2)
第 160章卖水的女孩
“不行了!真走不动了!”兰斯特的哀嚎像被晒蔫的野草,拖曳着气若游丝的尾音。他拖着灌了铅似的腿,腕间勾着的竖琴晃悠得厉害,琴箱上的胡桃木纹理被烈日烤得发烫,指尖一碰就像触到了烧红的铁片。他猛地停下脚步,脚底板传来的灼痛感顺着小腿往上窜,每根骨头都像被晒得发脆,“书上不是说大戈壁遍地是魔族吗?这都走了三天了!连根魔毛都没瞅见!倒是快把我这几根人毛给烤焦了!”
他把竖琴往沙地上一杵,想借点力站稳,却没成想琴脚陷进滚烫的沙砾里,烫得他赶紧缩回手,指尖已沾了层细沙,拍掉时还带着焦热。兰斯特索性一屁股坐下去,刚碰到沙子就像被火燎了似的猛地蹦起,双手捂着屁股直龇牙,蹦跶着原地转圈:“啊——嗷!烫烫烫!这破沙子是刚从熔炉里倒出来的吧?再坐一会儿,我屁股就得成烤猪皮了!”
苏迪罗斜睨着他,耳尖在阳光下泛着淡青色的微光——那是精灵血统特有的色泽,此刻却沾了层细沙,显得有些狼狈。他眼神里三分无奈七分了然,抬手递过腰间的水壶,壶身是黄铜材质,被晒得能煎熟鸡蛋,碰一下都烫手:“省着点喝,就剩这么多了。”壶口拧开时发出“吱呀”的干涩声响,里面的水只剩下小半壶,晃荡时能清晰听见水声,“明天再找不到魔族的地下城,或者连水源都见不着,咱们就得掉头往回走——不然不等遇到魔族,先成了戈壁里的干尸。”
兰斯特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抢过水壶,仰头猛灌一大口,清凉的水流过干裂的喉咙,激得他舒服地喟叹一声。喉结滚动的声响在死寂的戈壁里格外清晰,像石子滚过空桶,末了他还恋恋不舍地舔了舔壶口,把最后一滴水珠也卷进嘴里,才拧紧盖子递回去,嘴角还沾着点水渍,很快就被热风烘干:“早知道当初就该听你的,等佣兵王国内乱平息,跟着商队一起来。”他踢着脚边的碎石,石子滚出老远,撞在另一块石头上碎成两半,语气里满是悔意,“现在倒好,成了烤炉里的兔子,跑都没处跑,只能等着被晒成肉干!”
苏迪罗掂量了下水壶,壶身轻得发飘,眉头不由得皱紧。他抬头望了望天际,烈日像块熔化的金锭悬在头顶,阳光砸在黄沙上,反射出刺眼的白光,连空气都被烤得扭曲,远处的沙丘在热浪中晃悠,竟像是海市蜃楼般虚幻。“先找水源吧。”他选了个沙丘背阴处率先迈步,步伐又快又稳,靴底踩在沙砾上,留下浅浅的脚印,很快就被风抚平,“剩下的水,最多够咱们再撑一天半。要是明天还没消息,必须返程——我可不想陪你死在这鬼地方。”
他嘴里忍不住念叨,语气里带着点恨铁不成钢:“好好的城镇不待,偏要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你以为魔族是酒馆里的麦酒,随随便便就能撞见?真遇到危险,你那竖琴能当盾牌?还是能弹出魔法来打跑敌人?”
“啧啧,你懂什么。”兰斯特趔趄着跟上,竖琴在背后晃出细碎的“噔噔”声,琴弦被晒得绷紧,偶尔碰到沙粒,发出刺耳的刮擦音。他抹了把额头的汗,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沙地上瞬间就没了踪影,“吟游诗人的脚,就得踏遍没人走的路;吟游诗人的笔,就得写尽没人大胆说的话。那些跟着商队走的,能写出什么好故事?无非是‘今天换了多少魔晶’‘明天卖了多少粮食’,干巴巴的像没放盐的肉汤!”
他突然拔高声音,怨气顺着热浪飘得老远,连远处的风沙都似被这股怨念搅得乱了些:“等我回去,非得把那写书的混账钉在歌谣里!什么‘魔域纵横,魔影幢幢’,明明是‘日光浴天堂,烤得人直叫娘’!”
话音刚落,他竟真的哼起了新编的调子,嗓音又哑又飘,活像被晒脱水的乌鸦在叫,却还透着股不服输的劲儿。他边唱边用靴尖踢飞沙砾,竖琴的弦被晒得走了音,弹出的调子都带着股焦糊味,却依旧摇头晃脑,自我陶醉:“哎——东边的风卷西边的沙,说书人笔下尽是瞎话!道什么戈壁魔影密如麻,到头来只有日头烤掉渣!我背着琴弦踏破铁鞋呀,想会会紫发异客论高下,哪承想秘境影子都没个啥,只剩这黄沙烫得脚底板开花!骂一声酸儒误我好年华,定要你在诗卷里当笑话——从此歌谣添段新唱词:‘纸上魔域千万家,不及戈壁晒掉牙!’”唱到最后一句,他还故意拖长了音,用竖琴胡乱拨了个和弦,结果琴弦“嘣”的一声断了一根,弹出的噪音吓得他自己都一哆嗦。兰斯特愣了愣,随即苦笑一声,把断弦往琴箱里一塞,嘟囔道:“连你也跟我作对……”
话虽这么说,他还是梗着脖子往沙丘上爬,活像只被晒红了眼却不肯认怂的公鹅,哪怕每爬一步,脚底板都像踩在烧红的铁板上。
“啧啧,你的诗还是这么……”苏迪罗正想说“没正经”,话音突然顿住,耳朵微微动了动——精灵血统让他的听觉比常人敏锐数倍,方才那声极轻的“嗤笑”,绝不是风声,更不是沙粒碰撞的声响。他手闪电般搭上背上的长弓,指尖触到冰凉的箭囊,抽出一支羽箭搭在弦上,弓臂拉得如满月,箭尖泛着冷光,精准地指向左前方的土坡,声音陡然变得锐利:“什么人?出来!”
兰斯特的歌声戛然而止,脸上的嬉皮笑脸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紧张。他咽了口干唾沫,喉咙里干涩得发疼,手忙脚乱地将竖琴塞进沙坑藏好——虽然知道这琴挡不住什么,但总比没有强。他抄起旁边一根被晒得干裂的木棍,木棍粗细不均,表面布满裂纹,看着还不如他的胳膊结实。兰斯特攥紧木棍,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猫着腰从另一侧绕向土坡,心跳得比打鼓还响,连脚下的沙子发出的“沙沙”声都觉得刺耳,生怕惊动了暗处的人。
土坡后的风突然停了,连热浪都仿佛凝固在半空。空气里弥漫着沙砾的焦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同于戈壁的气息——像是某种植物晒干后的清香,却又带着点金属的冷硬。
兰斯特的木棍刚举到半空,就见土坡后滚出个小小的身影。那女孩看着不过七八岁的模样,蜷在沙窝里,像只受惊的幼兽。她的紫色短发被风吹得乱蓬蓬的,发梢还沾着沙粒,几缕贴在额头上,被汗水浸湿,泛着淡淡的光泽。女孩怀里紧紧抱着个鼓囊囊的水囊,水囊是用某种兽皮做的,颜色暗沉,上面绣着朵歪歪扭扭的沙棘花,线脚参差不齐,显然是新手绣的。她的黑宝石般的瞳孔里满是警惕,紧紧盯着兰斯特和苏迪罗,身体微微发抖,却还是把水囊往怀里又按了按,像在守护什么珍宝。
“是个娃子?”兰斯特愣了愣,手里的木棍“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沙粒溅起,打在他的靴面上。他没想到,在这荒无人烟的戈壁里,会遇到这么小的孩子,而且还是个发色奇异的孩子——这紫色的头发,难不成是……
苏迪罗也缓缓松开弓弦,箭尖的寒光敛了些,却仍没完全放下戒备。他往前走了两步,动作放得极慢,生怕吓到女孩:“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他的目光扫过女孩的手臂,隐约看到一小块淡黑色的、类似鳞片的东西,心里咯噔一下——那是魔族特有的外骨骼。
女孩咬着下唇,下唇已经干裂,渗出细小的血珠。她把水囊往他们面前递了递,动作迟疑,声音像被沙砾磨过,又轻又哑:“我是娜娜……在这里……等商队。”她的目光扫过苏迪罗尖尖的耳梢,瞳孔微微一缩,随即又放松了些,警惕淡了几分,“商队来了,我就带他们去交易点。要是有人渴了……”她指了指水囊,语气里带着点不确定,“可以用东西换。”
兰斯特刚要接话,就听娜娜忽然压低声音,像怕被人听见似的:“周围……有哨探的。”她指了指远处几个不起眼的沙丘,那些沙丘看起来和其他沙丘没什么两样,却在某个角度下,能看到一点极淡的反光,“只要我吹这个,他们就会出来。”说着,她从腰间摸出个小小的骨哨,哨身上刻着细密的魔纹,在阳光下泛着淡蓝色的微光,一看就不是普通的东西。
苏迪罗这才注意到,那些沙丘的阴影里,偶尔会有微光一闪而逝——是魔族外骨骼在阳光下反射的光芒。他心里了然,刚才那声轻笑,或许是哨探对他们这两个“闯入者”的嘲弄,也可能是在提醒娜娜注意安全。他忽然觉得,这看似荒芜的戈壁,其实藏着不少眼睛,正暗中观察着他们。
“你们……不会吃了我们吧?”兰斯特搓着手,眼神里半是好奇半是试探。他以前在书上看到的魔族,都是青面獠牙、生吃人肉的怪物,可眼前这女孩,除了发色和眼睛,看着和普通人类孩子没两样,甚至还带着点怯生生的可爱。他忍不住想,难道书上写的都是骗人的?
娜娜“噗嗤”一声笑了,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像小兽的牙齿,却一点都不可怕,反而透着点俏皮:“谁会吃人类啊?肉是酸的,一点都不好吃。”她晃了晃水囊,水囊里的水发出“哗啦”的声响,“爸爸说,以前我们还和佣兵王国的人换粮食,一起打沙虫呢。沙虫的肉才好吃,烤着吃香香的,就是有点柴。”
兰斯特眼睛更亮了,几步凑过去蹲下身,也不管沙子烫不烫,膝盖很快就传来灼痛感,却浑然不觉:“那你能带我们去魔族领地吗?我是吟游诗人,想写真正的魔族故事,不是那些瞎编的鬼话!”他指着自己的胸口,那里别着枚小小的羽毛笔徽章,“我保证,会把你们写得很威风,就像草原上的雄鹰一样!”
娜娜被他抓得一缩,手腕纤细,皮肤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麦色。她的目光又落到苏迪罗身上,眼神里带着探究。苏迪罗的耳尖在阳光下泛着淡青色,那是精灵血统特有的色泽——和她手臂上的外骨骼一样,都是“不一样”的证明。她忽然觉得,眼前这两个人,或许和那些只会打打杀杀的佣兵不一样。
“你是……半精灵?”娜娜轻声问,声音里带着点不确定,又带着点期待。
苏迪罗愣了愣,没想到这女孩能看出他的血统。他点了点头,语气缓和了些:“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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