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章 夜诊与潮信(1/2)
湾仔的暮色来得仓促,
霓虹灯尚未完全点亮,街巷已陷入一片嘈杂与阴影交织的朦胧。
“仁安诊所”
陈默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八点过五分。距离约定时间还有近一小时。
他脱下外套,只穿着熨帖的白色衬衫,袖口挽至肘部,露出线条清晰的小臂。
他再次检查了麻醉药品的剂量和有效期,确认急救药品齐备,甚至准备好了一小袋血浆代用品——如果情况比他预料的更糟的话。
门外传来极轻微的、有节奏的叩击声,三下,停顿,再两下。不是林书影。
陈默深吸一口气,走到门后,低声问:“谁?”
“陈医生,林小姐介绍来的。”门外是一个刻意压低、略显沙哑的男声。
陈默打开门锁。
两个身影迅速闪入,带进一股夜间街道的凉意和尘土味。
前面一人身形高大,即便微微佝偻着,也难掩那股行伍出身的精悍气质,正是阿明。他搀扶着一个更年轻的汉子,那汉子左腿明显不敢着力,额上覆着冷汗,嘴唇紧抿,脸色在无影灯的冷光下显得异常苍白。
陈默的目光迅速扫过两人,在阿明警惕而客气的点头示意下,反手锁死了门。
“扶他躺上去。”陈默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澈,指向诊疗台。
他注意到年轻汉子虽然疼痛,但眼神并不涣散,甚至在被搀扶时,右手仍下意识地贴近腰间——一个习惯性防备的动作。
阿明将同伴小心扶上诊疗台。陈默戴上橡胶手套,动作利落地剪开伤者左腿裤管。暴露出来的伤口在膝盖上方约三寸处,纱布包裹下的创面不大,但周围红肿得厉害,边缘有些发黑,显然有异物残留且已感染。
“什么时候受的伤?”陈默一边用碘伏小心消毒周围皮肤,一边问。
“……一个月前,北方。”年轻汉子咬着牙,声音从齿缝里挤出。
陈默没再多问,用镊子轻轻探查。伤口不深,但触碰到硬物。
他调整无影灯角度,看清了那是一小片边缘扭曲的黑色金属,嵌在肌肉组织里,周围已有化脓迹象。
“局部麻醉,取出异物,清创缝合。过程会有些疼,忍着。”
他的语气没有多少温度,注射麻药,等待药效。
诊所里静得能听见旧式挂钟秒针走动的滴答声,以及伤者逐渐粗重的呼吸。
阿明站在阴影里,像一尊沉默的雕像,目光却始终关注着陈默的每一个动作。
当陈默手中的手术刀精准地划开化脓的皮肉,镊子稳稳夹住那片黑色金属碎片,缓缓将其取出时,伤者浑身肌肉绷紧,喉间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碎片落在金属托盘里,发出轻微而刺耳的“叮”一声响,带着暗褐色的血污。
陈默将碎片放在一边,开始快速而细致地清理腐肉,用双氧水冲洗,撒上止血消炎的药粉。他的动作流畅稳定,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阿明看着那片被取出的、不过指甲盖大小的扭曲金属,又看向陈默一丝不苟缝合伤口的手,眼神复杂。这个医生,比他预想的更沉静,也更……可靠。
缝合完毕,包扎停当。陈默摘下手套,洗净手,写下一张药方。
“口服消炎药,外敷药膏每日一换。伤口不能沾水,尽量少动。一周后若红肿消退,再来拆线。”他将药方递给阿明,“按方抓药即可。”
阿明接过,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放在旁边干净的器械台上。
“陈医生,诊金。多谢。”
信封不薄。陈默看也没看,只淡淡道:“我说过,不必。拿回去。”
他转身开始清理用过的器械和染血的纱布。
阿明略一迟疑,没有坚持,收回了信封。他看着陈默有条不紊的背影,忽然开口,声音压得更低:
“陈医生,今晚的事……”
“走出这个门,我就忘了。”陈默打断他,语气平淡无波,
“我只是个医生,给一个急诊伤患做了处理。至于伤患是谁,为何受伤,与我无关。也请你们,忘了今晚来过这里。”
这话说得决绝,却也明确划清了界限。
阿明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言,搀扶起同伴。
“那……我们告辞。陈医生,保重。”
两人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诊所门外,融入深沉的夜色。
诊所里重新只剩下陈默一人。他慢慢擦干手,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
街道空寂,已不见那两人的踪影。
他回身,目光落在那片被遗留在托盘里的黑色金属片上。它在冷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边缘狰狞,像一个微缩的、凝固的暴力瞬间。
他走过去,用镊子夹起它,对着灯光看了看。
是某种弹片,混杂了铁与别的什么。
他本应将它作为医疗垃圾处理掉,但手指却顿了顿。
最终,他拉开抽屉,取出一个空的、标着“氯化钠注射液”的小玻璃瓶,将弹片丢了进去,盖上瓶塞,放回抽屉深处。
做完这一切,他才感到一阵迟来的疲惫袭来。
他洗净手,关掉无影灯,只留一盏小台灯,在晕黄的光圈里坐下。
林书影介绍来的……她到底卷入了多深的事情?
那个伤者,还有那个沉默的同伴,绝非寻常百姓。她知不知道其中的危险?
莫名的,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忧虑,悄然爬上心头。
他想起傍晚接生时,那个新生婴儿的啼哭,想起产妇虚弱却满足的笑容。
生命的到来与生命的挣扎,救死扶伤与可能卷入的漩涡,在这个夜晚,如此突兀又真实地交织在他这间小小的诊所里。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