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 唯愿君此去天南海北,终得平安归来(1/2)
摩星岭的石屋,在清晨的海雾中若隐若现,
婉容推开木窗,潮湿的空气立刻涌了进来。
远处海湾被浓雾锁住,只能听见潮水拍岸沉沉的闷响,
她已在石屋住了五日。
日子被切割成极简单的段落:
清晨打水,生火熬粥;上午整理笔记,尝试写作;午后陪阿婆在院子里晒晒太阳,听老人家用含糊的客家话讲古;傍晚樱子会去后山拾些柴火,她则坐在门槛上,望着雾起雾散,直到天色一寸寸暗下来。
安宁,却也悬浮。
她始终不知道,山下的香港正上演着什么。
张宗兴那日匆匆来去后,再无音讯。
只有每日清晨,后门石墩上准时出现的新鲜食材——几把青菜,一块咸肉,偶尔有鱼——提醒着她,她们并未被遗忘,保护的手仍在暗处。
“容姐姐,水打好了。”小野寺樱提着木桶走进来,额发被雾气打湿,贴在白皙的额角。她将水倒入灶边的大缸,动作麻利,
“今天有鱼,我收拾一下,中午煮汤。”
婉容点点头,目光却仍望向窗外迷蒙的海面。手中的钢笔,在摊开的笔记本上,留下一个未写完的句子:
“雾锁重楼,不见归舟……”
她停下笔,将这一页轻轻撕下,揉成一团,丢进灶膛尚有余温的灰烬里。她不想写这些闺怨般的句子。
这个时代,这个处境,个人的离愁别绪太轻,也太奢侈。
“樱子,”她忽然开口,“你想铁锤吗?”
小野寺樱正蹲在灶边刮鱼鳞,闻言手顿了顿,鱼鳞在晨光中闪着细碎的光。
“想。”她回答得很轻,但很清晰,
“但我知道,他现在做的事,很重要。”
“我在这里,照顾好容姐姐和阿婆,让他放心,也是重要的。”
这个日本姑娘的话,朴素却坚韧。
婉容看着她低垂的侧脸,想起自己初见她时的模样——那个在赵铁锤身边羞涩不安的异国女子,如今已能在这荒僻的海隅,沉着地生火、做饭、照顾伤员,眼神里有了风浪洗练过的静气。
乱世催人老,也催人长。
“你说得对。”婉容轻声应道,重新拿起笔。
这一次,她写下的标题是:《雾中行舟》。
“见渔人于雾中收网,动作迟缓而坚定,网起时,有银鳞闪烁,多数细小,偶见稍大者,便足以慰藉终日辛劳。问其惧雾否?答曰:‘海有雾,天有晴,总要出海,总要吃饭。’其言质朴,却道尽生民于乱世中存续之本相:非不惧,乃不能不前行……”
笔尖沙沙,将窗外的雾、灶边的烟火、渔人的身影,一一收拢于纸上。
她试图捕捉的,不是个人的悲欢,而是这片土地上最顽强的、如同苔藓般附着于礁石缝隙的生命力。
中午,雾散了些。
阳光费力地穿透云层,在海面投下片片破碎的光斑。
院门外,忽然传来三声短促、间隔均匀的鸟鸣——是约定的暗号。
小野寺樱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闪到门边,从门缝向外窥看。
婉容也站起身,心跳微微加快。
片刻,门外响起一个刻意压低、却熟悉的声音:
“容姑娘,樱子姑娘,是我。”
是张宗兴。
小野寺樱迅速打开门栓。
张宗兴闪身而入,他穿着件普通的靛蓝色布衫,戴着顶旧毡帽,肩上背着一个不起眼的褡裢,像是走村串乡的小贩。
但那双眼睛,在帽檐下依然锐利清明。
他反手关上门,目光第一时间落在婉容身上,将她从头到脚迅速扫视一遍,见她安然,眼底那丝紧绷才稍稍松缓。
“宗兴?”婉容迎上前两步,有些意外,更多的是欣喜,
“你怎么来了?山下……没事吧?”
“来看看你们。”张宗兴摘下帽子,露出一张略带疲惫却含笑的脸,
“这里还住得惯吗?”
“很好,很清静。”婉容引他到屋内唯一的竹椅坐下,小野寺樱已机灵地去倒水。阿婆从里间出来,看到张宗兴,咧开缺了牙的嘴笑:
“后生仔,又来啦!”
“阿婆,身体还好?”张宗兴接过樱子递来的粗瓷碗,喝了一大口清水。
“好,好!有鱼有肉,呢度风水好!”
阿婆念叨着,又慢慢挪回里间去了,把空间留给年轻人。
屋子里静下来。灶上炖着的鱼汤开始咕嘟作响,散发出鲜香。
张宗兴打量着这间简陋却整洁的石屋,目光掠过窗台上的野花,书桌上摊开的笔记本,墙角码放整齐的柴火,最后回到婉容脸上。
几日不见,她似乎清减了些,
但眼神更加沉静,像是被海风吹去了最后一丝浮华,露出内里柔韧的质地。
“在写东西?”他看向桌上的笔记本。
“嗯,记些见闻,练练笔。”婉容在他对面的小凳上坐下,
“山下……一切都好吗?苏小姐他们……”
“都好。戏,快开场了。”张宗兴语气平静,却带着某种笃定的力量,
“沈醉的注意力已经被引开一部分,你们这里暂时更安全了。”
婉容点点头,没有追问细节。她知道那些事她不必知道,知道了也无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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