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三章 安侯留下的遗言?(2/2)

鹰扬军与白袍军的旗帜并肩飘扬在关楼之上,迎风猎猎作响。

严星楚抵达后,首先不顾疲劳,亲自巡视各营,慰问伤员,将带来的赏赐分发下去,所到之处,引来将士们山呼海啸般的大帅万岁、黑剑可汗万岁。

尤其是当他在伤兵营看到肩部裹着厚厚绷带、脸色苍白的贡雪时,更是驻足良久,温言勉励,嘱咐她好生休养,并私下对黄卫再次强调了务必保障其安全。

随后,在关前一片临时清理出的空地上,举行了庄严肃穆的祭奠大典。

阵亡将士的牌位林立,香烛缭绕。

严星楚亲自主祭,宣读祭文,声音沉痛而激昂,追忆英烈功绩,誓言继承遗志,平定天下。

邵经、段渊、黄卫、谢坦等所有高级将领皆缟素在身,神情悲戚而肃穆。

尤其是当念到崔平以及南洋牺牲的余重九等人名字时,邵经等人更是虎目含泪,悲愤难抑。

祭奠仪式结束,沉重的气氛稍稍缓解。

二天后,井口关原守将衙署内。

衙署大堂经过简单收拾,依旧能看出战斗留下的痕迹。

此刻,鹰扬军与白袍军的核心人物济济一堂。

鹰扬军一方:严星楚居中而坐,周兴礼、邵经、段渊、段源、黄卫、乌尼、朱常印(黄卫副将)、贡雪(因伤特许旁听)、赵江等人分列左右。

白袍军一方:谢坦、同知程乾、副将唐烨等主要将领依次在座。

气氛看似融洽,却隐隐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双方寒暄了几句,谈及刚刚结束的战事,不免又是一番感慨。

严星楚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尤其是在年轻却已肩负重任的谢坦脸上停留片刻,语气温和地开口道:“此战能克此雄关,离不开在座诸位及麾下将士用命,更离不开白袍军谢帅及诸位将军鼎力相助。鹰扬军上下,铭记于心。”

周兴礼适时接口,准备进入正题:“大帅,诸位将军,既然战事已告一段落,现将此次井口关、盛兴堡两役最终统计之战损、俘获及战利品情况,做一通报,以便……”

“严帅,周大人,邵将军及各位鹰扬军的兄弟们,”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周兴礼的话。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谢坦站了起来,面色肃穆,“请容我先讲一事。”

大堂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谢坦身上。

严星楚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道:“谢帅有何事,但讲无妨。”

谢坦没有立刻说话,而是伸手从贴身衣襟内,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封边角已有些磨损的信封。

他神色悲戚而庄重,沉声道:“严帅,此乃家父遗言。”

“安侯留下的遗言?”严星楚闻言,脸色一正,立刻从主位上站了起来,以示对逝者的尊重。

大堂内众人也纷纷屏息。

“正是。”谢坦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悲痛,“这是家父当日在红印城,自感时日无多时,摒退左右,亲笔所书,并严令必须在井口关被攻破之后,方可公之于众。”

他一边说,一边缓缓拆开信封,取出了里面的纸张。

这一刻,连白袍军的程乾和唐烨都露出了惊愕之色,显然他们也是首次知晓这份遗言的存在,目光紧紧盯着谢坦手中的那张纸。

谢坦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尤其是深深看了严星楚一眼,然后开始宣读谢至安的遗言。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每个人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遗书的内容简洁,却充满了震撼力:

“坦儿吾儿:见字如面。勿悲,父此生纵横沙场,马革裹尸乃最大荣光。然,当今乱世,豪强并起,群雄逐鹿。我白袍军经年征战,尤其井口关一役,再损数万精锐,元气大伤。以我白袍一军之力,欲独立于这乱世之中,恐已难以为继,覆亡之危,近在眼前。唯有效古人之智,依附强盟,方能存续根基,以待天时。然,为父亦知,联盟易结,真心难托。

故,父立此遗命:凡我白袍军现今之友军,无论西夏、鹰扬、天狼诸部,何方能助你攻克井口关,雪此奇耻大辱,你便当机立断,率我白袍全军,并火牛军旧部(注:军帅彭通五年前战死后,其部已完全融入白袍军),尽数归附其麾下,不可犹豫!切记,此非屈辱,乃存续之火种,亦是……为父最后能为你,为全军将士谋的一条生路。父,谢至安,绝笔。”

遗言宣读完毕,整个大堂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住了。

包括严星楚在内,鹰扬军众将脸上先是极度震惊,随即内心涌上难以抑制的狂喜,但很快又被强行压下,转化为复杂的沉思。

白袍军全军归附!

这与金方南汗庭尊严星楚为“黑剑可汗”的盟友关系完全不同,这是彻底的、毫无保留的并入!

意味着鹰扬军将瞬间获得白袍军所有现存的兵力、地盘(涂州、红印城等战略要地)、以及谢至安留下的政治军事遗产。

这对于鹰扬军实力的飞跃式增长、版图的扩张、乃至在整个天下声望的提升,都有着无法估量的巨大好处!

严星楚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狂喜如同岩浆般奔涌,几乎要冲垮他的理智。

这是他做梦都未曾想过的好事!

但他毕竟是一方雄主,深知权力交接的复杂。

狂喜之后,敏锐的政治嗅觉让他立刻开始权衡潜在的风险。

谢坦是真心遵循父命吗?还是迫于形势的权宜之计?白袍军内部,如程乾、唐烨这些核心将领,他们真的心甘情愿放弃独立,融入鹰扬军吗?这背后会不会有什么隐忧?

无数念头在严星楚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

他迅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脸上露出沉重而又带着几分“惶恐”的神色,目光直视谢坦,语气诚挚甚至带着些许“责备”:“谢帅!安侯高义,星楚感佩五内!但……但此事万万不可!”

他走上前,虚扶谢坦,“鹰扬军与白袍军乃是并肩作战、生死与共的盟友!两军合力攻打井口关,乃是为正本清源,讨伐伪周逆贼,匡扶天下正义,此乃共同之志业,岂能以此作为归附之条件?安侯此令,实在让星楚……无法接受,亦受之有愧!此事关乎白袍军千秋基业,还请谢帅及白袍军的各位兄弟切莫因安侯悲壮遗言而草率决定,此事……就此作罢,休要再提!”

他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情真意切,既表达了对谢至安的尊重,又撇清了鹰扬军“乘人之危”的嫌疑,将皮球完全踢回给了谢坦和白袍军。

鹰扬军其他众人,如邵经、段渊、周兴礼等,此刻也都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虽然心中狂喜期盼,但见严星楚如此表态,也深知此事非同小可,绝不能表现得过于急切。

于是纷纷收敛神色,或沉吟,或肃穆,目光都聚焦在谢坦及其部将身上,静观其变。

谢坦出身军侯世家,自幼耳濡目染,岂能不懂严星楚这番以退为进、试探真意的举动。

他内心其实充满了矛盾与挣扎。

归附鹰扬军,意味着父亲一手创立、自己誓言守护的白袍军旗号将不复存在,从此纳入鹰扬军体系,他谢坦也将从一方主帅变为他人麾下将领。

这份抉择,何其沉重!

然而,父亲遗命言犹在耳,字字泣血。

再回想井口关时自己惨败,若非黄卫冒死相救,自己亦早已葬身深山。

再看如今乱世,伪周未灭,西夏态度暧昧,东牟虎视眈眈,仅凭如今实力大损的白袍军,确实难以独立支撑,稍有不慎便是全军覆没的下场。

反观鹰扬军,此次作战所展现出的强大战力、精良装备、严密纪律,以及各部之间(包括草原骑兵、西南土司兵)那种奇妙的包容与协作,还有严星楚麾下如邵经、段渊、黄卫等将领的能力与气度……都让他看到了一种蓬勃的朝气和强大的凝聚力。

种种思绪在谢坦心中激烈交锋。

最终,父亲遗命对生存的理性判断,以及对鹰扬军产生的认同感,逐渐压过了对独立名号的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