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2集:获得认可,机会难得(1/2)

展览结束前一周,一件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一位来自南方的收藏家,在《余响》展区驻足良久后,找到吴策展人,表示想要收藏全套五件作品。价格开得很高,高到足以让小院好几年轻松运转。

吴策展人第一时间联系了宋志学。电话里,他的声音有些激动:“宋师傅,这是个难得的机会。这位收藏家在业内很有名,他的收藏意味着作品的认可。而且价格方面……真的很不错。”

宋志学握着电话,手心里渗出细汗。他请吴策展人给他一天时间考虑。

挂断电话,他在工棚里坐了很久。傍晚的光线斜射进来,木屑在光柱中缓缓浮动。他看着墙上那个雷击木碎片挂坠,想起创作过程中的日日夜夜,想起每块木头在手下的触感,想起那些困惑与突破的时刻。

五块雷击木就像五个孩子,看着它们从原始状态逐渐显现出内在的样貌。现在,有人要带它们走,给它们一个“家”——一个或许恒温恒湿、精心照看的收藏室。

但这真的是它们最好的归宿吗?

晚饭时,宋志学把事情说了出来。饭桌上安静了片刻。

李刚先开口:“志学哥,我觉得这是好事啊!有人欣赏咱们的作品,还愿意出高价收藏。这不是对北木的肯定吗?”

王娟却摇头:“我有点矛盾。从艺术角度,被收藏是认可;但从情感上,这些木头和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就像家人要远行。”

李强看向秦建国:“师父,您怎么看?”

秦建国慢慢吃着饭,等所有人都说完,才放下筷子。

“志学,这五件作品,现在属于谁?”他问。

“按照展览前的协议,作品所有权还是北木,博物馆只有展览权。”宋志学说。

“那么,你是它们的作者,你有决定权。”秦建国说,“但我想问你几个问题:你创作它们时,想过会被收藏吗?如果想过,你想象的收藏是什么样子?如果没想过,你现在希望它们去哪里?”

宋志学认真思考着。创作时,他全心沉浸在过程中,几乎没想过作品完成后的命运。如果非要想象,他大概希望它们能在一个安静的空间里,被懂得的人观看、感受。

“师父,我不确定。”他诚实地说,“一方面,被专业收藏家收藏,意味着作品会被妥善保存,可能几十年、上百年后依然存在。但另一方面,放在私人收藏室里,只有少数人能看见,这和我的初衷似乎不太一样……”

“你的初衷是什么?”秦建国追问。

“是分享。”宋志学豁然开朗,“我想分享雷击木的美,分享那种灾难之后的转化,分享时间在物质上留下的痕迹。如果锁在私人收藏室,这种分享就被限制了。”

“那如果放在博物馆呢?”王娟问,“公立博物馆,向公众开放。”

“那当然好,但博物馆会收藏当代木作吗?而且,如果是捐赠,北木现在没有这个经济能力。”宋志学苦笑。

秦建国点点头:“你思考得很清楚。现在,我告诉你我的想法——仅供参考,最终决定在你。”

大家都屏住呼吸。

“手工艺品和纯艺术作品不同。”秦建国缓缓说,“好的手工艺品,应该在生活中被使用、被感受、随着时间变化。但你这五件作品,已经超越了实用,进入了观念表达的领域。它们是艺术品,应该被当作艺术品对待。”

“所以您赞成被收藏?”李刚问。

“我赞成的是‘认真考虑收藏的邀请’,而不是简单答应或拒绝。”秦建国说,“志学,你可以和这位收藏家见一面,了解他的收藏理念,了解他计划如何安置这些作品。如果他能保证作品会适当向公众展示,或者未来可能捐赠给公共机构,那或许是好的选择。”

“如果他就是想放在私人别墅里,只给自己看呢?”宋志学问。

“那你就问自己:你愿意吗?”秦建国直视他的眼睛,“没有对错,只有选择。每个选择都有代价,也都有收获。”

那天晚上,宋志学失眠了。他想起顾老的话:“作品完成的时候,作者就该退场了。”也想起自己说过:“它们现在不属于我了,它们属于每一个来看它们的人。”

凌晨三点,他忽然坐起来,打开台灯,在笔记本上写下:

“如果我坚持作品应该被更多人看到,那么我应该寻找公共收藏的机会。如果暂时没有,那么被私人收藏也是一个选择——至少作品被珍视、被保存。重要的是,收藏者真正理解作品的价值。”

“价格是认可的一种形式,但不应该是唯一标准。”

第二天,宋志学请吴策展人安排了与收藏家的会面。对方姓林,五十多岁,衣着朴素,说话带着南方口音,态度诚恳。

他们在博物馆的咖啡厅见面。林先生没有急于谈价格,反而先谈起了自己对雷击木的理解。

“我老家在福建山区,小时候见过雷击后的树木。”林先生说,“村里老人说,雷击木有灵气,能辟邪。但我看到的不仅仅是这些——我看到的是自然的绝对力量和生命的顽强并存。雷电能将大树劈开、烧焦,但往往不会完全杀死它。过几年,旁边又会发出新枝。”

宋志学点头:“是的,这正是我最初被雷击木吸引的原因。”

“你的作品好就好在,你没有美化它,也没有过度诠释它。”林先生继续说,“你让木头自己说话。尤其是《余响·五》,那些凿痕……我看得出来,你不是在雕刻一个预设的形态,而是在跟随木头的指引。”

这番话打动了宋志学。林先生是真的看懂了。

“林先生,如果您收藏了这五件作品,打算如何安置它们?”宋志学问。

“我在厦门有一个私人美术馆,不对公众完全开放,但定期举办小型沙龙,邀请艺术爱好者、学生、研究者参观。这些作品会成为馆藏之一,参与我们的主题展览。”林先生说,“另外,我已经和几家公立博物馆谈过,未来两年内会有一个‘中国当代材料艺术’的巡回展,如果你的作品愿意,可以参加。”

他从包里拿出一份简单的计划书:“这是我美术馆的介绍和展览计划。我不是那种把艺术品锁在保险库里的收藏家,我相信艺术应该被看见、被讨论。”

宋志学翻阅着计划书,里面的理念很清晰:关注传统材料的当代转换,支持青年艺术家,搭建学术与公众的桥梁。

“林先生,我需要和工作室的伙伴们商量一下。”宋志学说,“无论结果如何,感谢您的欣赏。”

“当然。”林先生微笑,“不管你们决定如何,我都尊重。北木的作品让我看到了中国手工艺的另一种可能性——不是简单的复古,也不是盲目的创新,而是深植于材料与技艺本身的当代表达。这很难得。”

回到小院,宋志学把情况详细告诉大家,并传阅了林先生的资料。

“我觉得可以。”王娟先说,“他有专业的美术馆,还有公开展览的计划。这比我们单纯把作品拿回来存放在仓库里要好。”

李强仔细看了计划书:“展览档期排得很满,看得出是认真在做事的。而且他承诺,如果北木以后有重要展览,可以随时借展。”

秦建国看完后,问宋志学:“你现在怎么想?”

“我觉得……可以接受。”宋志学说,“但我想提两个条件:第一,五年内,如果北木举办重要个展,有权无偿借回作品;第二,如果未来林先生决定转让藏品,北木有优先回购权。”

“合理的条件。”秦建国点头,“去谈吧。记住,谈的时候不卑不亢。我们是手艺人,不是求着卖作品的艺术家。这是一个平等的对话——他用资金支持创作,我们用心血完成作品。是合作,不是施舍。”

谈判比想象的顺利。林先生爽快地答应了宋志学的条件,只是在价格上稍微调整了一点——仍然是很优厚,但不再是最初那个令人咋舌的数字。

“我喜欢你提的条件。”林先生说,“这说明你真正关心作品的长期命运,而不只是一次性交易。这是负责任的态度。”

合同签订是在展览闭幕前一天。签字时,宋志学的手微微颤抖。这不是紧张,而是一种复杂的情绪——就像父亲在女儿婚礼上签字,既欣慰又不舍。

闭幕式简单而温馨。参展艺术家、策展团队、布展人员聚在一起,吴策展人做了简短的总结,感谢所有人的付出。

“这次展览让我看到了中国当代工艺的丰富可能性。”他说,“特别要提到《余响》系列,它让我们重新思考什么是‘完美’,什么是‘完整’。有时候,最打动人心的,恰恰是那些伤痕、裂痕、不完美中的真实。”

展览结束后的撤展工作,宋志学坚持亲自参与。当五块雷击木被小心地包裹、装箱时,他站在旁边,静静看着。林先生派来的专业艺术品运输团队手法娴熟,每一个步骤都极其谨慎。

最后一块木头装箱前,宋志学轻轻摸了摸它的表面。木头的温度,纹理的触感,都已经深深印在记忆里。

“一路平安。”他低声说。

王娟在旁边按下快门,记录下这一刻。

回到小院,生活似乎回到了原来的轨道。但变化已经在发生。

首先是咨询电话明显增多。沈念秋不得不专门用一个本子记录,分门别类:定制咨询、媒体采访、合作邀请、参观预约……

秦建国定下规矩:定制家具的等待期不少于六个月,且每年只接十二件;媒体采访要筛选,重点接受那些愿意深入工作室、了解工艺过程的;合作邀请需谨慎评估,不能偏离北木的核心价值。

“我们不追求快,追求稳。”秦建国在周会上说,“现在有了些名气,更要沉住气。手艺人的根本是手上的功夫,不是媒体的报道。”

隔壁院子的修缮工作稳步推进。月亮门已经做好,简朴的圆拱,门楣上阴刻的“北木”二字果然很小,需要仔细看才能发现。秦建国说,这叫“藏”。

“中国文化里,‘藏’是一种智慧。锋芒太露易折,内涵深厚才能长久。”

新院子分成三个区域:临街的一间改造成展示空间,简洁的白墙、实木地板、可调节的灯光系统,能容纳二十件左右的作品;中间是一个多功能厅,既可以办小型讲座,也可以做体验工坊;最里面是宋志学的独立工作室,朝北的大窗户提供稳定的自然光。

李刚的拜师礼在初六那天简单而庄重地举行了。没有外人,就是小院里的几个人。李刚奉上六礼束修,向秦建国和宋志学各行三鞠躬礼。秦建国赠他一套基本工具——不是新的,是用了多年的旧工具,打磨得光亮趁手。

“工具用久了会有灵性。”秦建国说,“这套工具跟我十年,现在传给你。好好用,好好养。”

宋志学则送给李刚一本空白笔记本和一支笔:“记录每天的工作,心得也好,困惑也好,哪怕是画个草图。一年后回头看,你会看到自己的成长。”

拜师后,李刚正式成为宋志学的徒弟,开始系统学习传统榫卯工艺。从最简单的直角榫开始,每天练习,反复琢磨。宋志学教得很细,不仅教怎么做,还教为什么这么做——不同榫卯的力学原理,木材纹理的方向与受力关系,季节变化对榫卯松紧的影响……

“手艺是知识体系,不是零散的技巧。”宋志学说,“你要理解背后的逻辑,才能举一反三。”

小件产品的试制也开始了。第一件是茶则——取茶的工具。看起来简单,但要做得轻薄、顺手、边缘光滑不伤茶叶,需要很多细节处理。

李强负责开料,从紫檀料头中取出最漂亮的花纹部分;宋志学负责粗成型,确定基本形状和弧度;然后交给李刚精细打磨,从粗砂纸到细砂纸,最后用木贼草(一种天然磨料)抛光,直到表面温润如玉。

王娟为每款产品写的文案也很用心。比如茶则的卡片上写着:

“取茶之器,亦为度量之心。

此茶则取自百年紫檀心材,纹理如流水,触手温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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