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2集:获得认可,机会难得(2/2)

制作者在北木小院,以手工慢慢削磨成形。

愿它在你的茶席上,陪伴一个个安静片刻。”

第一批小件产品只做了二十件,放在新院子的展示空间试销。价格不低,但也不虚高——刚好覆盖材料、工费和工作室的基本运营。

令大家意外的是,二十件产品在一周内全部售罄。买家大多是看过展览的艺术爱好者,或者朋友推荐而来。

“他们买的不只是一件器物,更是一个故事,一种理念。”王娟分析道,“在这个一切都很快的时代,慢慢手工做的东西,反而有了特别的价值。”

秦建国却很冷静:“销量好是好事,但不能因此加快节奏。还是那个原则:不求量,求质。每件东西都要对得起材料,对得起手艺。”

秋去冬来,小院的第一场雪悄然而至。清晨推开门,世界一片洁白。老槐树的枝桠上积了雪,工棚的屋顶也戴上了白帽。

秦建国的腰伤在阴冷天气里加重了。沈念秋劝他休息,但他还是每天到工棚,只是坐的时间长了,更多是看着年轻人工作,偶尔指点。

宋志学看在眼里,心里明白,师父在逐渐放手,把更多的责任交给自己。

十二月中旬,顾老介绍了一个特殊的项目:一所国际学校想要定制一批课桌椅,给他们的艺术教室使用。要求是:环保、耐用、有美感,能激发学生的创作欲。

校方代表来访时,秦建国让宋志学主导接待。

来的是学校的艺术总监,一位三十多岁的法国女士,中文名叫林雅。她参观了小院,看了正在进行的各种工作,非常感兴趣。

“我们想要的是能陪伴学生成长的家具。”林雅说,“不是那种用几年就扔掉的。我们希望这些桌椅能传递一种价值观:尊重材料,珍惜手艺,注重持久性。”

宋志学拿出了几个设计方案:可调节高度的桌子,适应不同年级的学生;椅子的人体工学设计,坐感舒适;桌面上特意留出一块实木区域,不刷漆,让学生可以直接在上面画画、做手工,留下使用的痕迹。

“这些痕迹会成为故事。”宋志学说,“十年后,这张桌子上可能有几十个学生的涂鸦、刻痕、颜料渍。那不是损坏,是记忆。”

林雅眼睛亮了:“这正是我们想要的!但我们有预算限制,也需要在明年九月开学前完成。三十套桌椅,能做到吗?”

宋志学心里计算了一下:现在是十二月,到明年九月有九个月时间。如果优化工艺流程,部分环节适当使用机械辅助,同时保证核心的手工品质,应该可以完成。

但他没有立即答应,而是说:“我们需要详细评估后给您答复。北木的原则是,答应的就一定要做好,不能为了赶工降低品质。”

林雅表示理解:“请务必仔细评估。我们不是要便宜的产品,我们要的是‘对’的产品。”

送走林雅,宋志学召集大家开会讨论。

“三十套桌椅,每套包括一桌一椅,总共六十件家具。”李强先分析工作量,“如果按我们现在的完全手工方式,至少需要一年。但如果桌子腿、椅子腿这些标准件用机械预加工,我们专注在关键连接处和表面处理,时间可以缩短。”

“材料呢?”王娟问,“用什么木材?要环保、耐用,还要控制成本。”

“老榆木。”秦建国忽然开口,“北方常见的硬木,纹理粗犷,质地坚硬。而且我们可以找到回收的老料,既环保又有故事。”

“回收老料需要时间收集。”宋志学说。

“我知道一个地方。”秦建国说,“城南有个老厂房要拆迁,里面的梁柱都是好榆木,几十年了,稳定性极好。我去看过,正愁怎么用起来。”

方案渐渐清晰:用回收的老榆木梁柱,拆解后重新加工;设计上简洁实用,突出木材本身的质感;工艺上,标准件机械预加工,关键榫卯手工完成,表面只做天然木蜡油处理。

宋志学熬夜做了详细的计划书和时间表。当他把计划书拿给秦建国看时,师父仔细翻阅了每一页。

“考虑得很周全。”秦建国点头,“但有个问题——这么大的订单,会占用工作室大部分产能。这意味着未来九个月,我们几乎不能接其他定制了。收入全靠这个项目,风险不小。”

“我算过了。”宋志学指着预算表,“这个项目的利润足够支撑工作室运营,还能略有结余。关键是,这是北木第一个系统性项目,能锻炼团队,也能建立口碑。国际学校的项目,以后可能会有示范效应。”

秦建国看着徒弟,眼里有欣慰:“你考虑得比我想象的周全。那就去做吧。我只有一个要求——质量不能妥协。宁可少做几套,也要保证每一套都是北木的水准。”

“我明白。”

合同顺利签订。预付款到账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收购老厂房拆下来的榆木梁柱。

拆迁现场一片忙碌。巨大的厂房已经拆了一半,露出锈蚀的钢架和斑驳的砖墙。工头听说有人要买旧木头,很是惊讶。

“这些老梁柱,通常都是当柴火或者粉碎做板材的。”工头说,“你们真要?还得自己拆,自己运。”

秦建国带着宋志学和李强,在废墟中仔细挑选。几十年的厂房,梁柱粗大结实,虽然表面有灰尘、油漆、甚至油污,但敲击声音沉实,是干燥稳定的好料。

“这根好。”秦建国指着一根主梁,“看截面,年轮密实,心材比例高。虽然有几个铁钉眼,但避开就行。”

他们选了足够六十件家具的木料,谈好价格,租了货车,花了整整两天才全部运回小院。

木料堆满了半个院子,像一座小山。接下来是清理工作:去除钉子、螺栓,刮掉旧油漆,初步刨去表面污损。

这项工作枯燥而费力,但大家都干得认真。每一根梁柱都有历史——那些钉眼是曾经悬挂过什么?那些磨损是岁月怎样的摩擦?那些深浅不一的颜色,经历了怎样的温度湿度变化?

“这些木头见证了一个时代的工业史。”王娟一边拍照记录一边说,“现在,它们要开始新的生命,陪伴新一代的孩子成长。”

清理后的木料在院子里晾晒,适应小院的环境。北方的冬天干燥寒冷,正是木材稳定化的好时机。

与此同时,宋志学开始制作样品。一套桌椅,反复调整尺寸、角度、细节。他特意去学校实地测量,观察不同年龄孩子的坐姿和使用习惯。

样品完成后,请林雅来验收。她试坐了椅子,抚摸了桌面,非常满意。

“这就是我们想要的!”她说,“不过,我有个额外的请求——能不能让我们的学生参与一部分过程?不是实际制作,而是参观、学习,了解家具是怎么从木头变成的。”

宋志学和秦建国商量后,答应了。他们计划在制作过程中,安排几次工作坊,让学生们来看木材的变化,了解基本的木工知识,甚至可以在废料上练习简单的刨削、打磨。

“教育不只在课堂。”秦建国说,“让他们亲手触摸木材,感受工具的重量,看到匠人的专注,这本身就是很好的美育。”

春节前,工作室完成了十套桌椅。进度比计划略慢,但品质超出预期。老榆木经过精心处理后,呈现出温暖的蜜色,纹理如山水画般流动。榫卯连接严丝合缝,表面触感温润。

小年那天,秦建国请大家吃饭。沈念秋做了一桌好菜,还包了饺子。

饭桌上,秦建国举起茶杯:“这一年,北木经历了很大的变化。从一个小院子,到参加展览,到接国际学校的项目。我看到你们每个人的成长——志学能独当一面了,强子设计越来越成熟,娟子的文字有力量,刚子踏实肯学。”

他停顿了一下:“我的腰伤医生说需要系统治疗,可能得休息一段时间。所以,明年开始,工作室的日常运营,我会交给志学负责。重大决策我们一起商量,但具体执行靠你们了。”

这话说出来,饭桌上安静了。

宋志学先开口:“师父,您放心治疗,我们会把工作室管好。但您永远是北木的灵魂,大事还得您把关。”

“是啊师父,您快点好起来。”李刚说,“我还想跟您学更复杂的榫卯呢。”

秦建国笑了:“教,当然教。只是换个方式——我动嘴,你们动手。”

那晚,雪又下了起来。大家围炉夜话,聊着这一年的收获,明年的计划。炉火映着每个人的脸,温暖而明亮。

深夜散场时,宋志学最后一个离开。他站在院子里,看着雪花静静地落。工棚里,那些老榆木安静地躺着,等待被唤醒。展示区里,小件产品在柔和的灯光下泛着光泽。月亮门那边,新院子在雪中轮廓朦胧。

他想起了刚来北木的时候,那个迷茫的年轻人,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现在,他依然不知道未来具体的样子,但他知道了方向——和这些木头在一起,和这些人在一起,做踏实的手艺,过真实的生活。

手机震动,是林先生发来的信息。他发了几张照片——《余响》系列在他的美术馆里陈列的样子。灯光设计得很用心,每件作品都有足够的呼吸空间。照片里,有观众静静地观看,有学生在素描本上记录。

“作品在这里很受尊重。”林先生写道,“上周的沙龙,有美院教授专门来讲雷击木的审美价值。你的创作被认真讨论着。”

宋志学回复:“谢谢您让它们被看见。”

他忽然明白了,创作就像投石入水。石头沉入水底,看不见了,但涟漪会一圈圈荡开,碰到岸,又返回来,形成复杂的干涉图案。你永远不知道,哪道涟漪会触动谁,又会引发什么样的回响。

但你知道,石头在那里,真实而坚定。

就像这些木头,就像这个小院,就像这门手艺。

雪越下越大,宋志学回到屋里。桌上放着李刚的练习作品——一个简单的榫卯连接,还有些粗糙,但已经能看出认真的态度。旁边是王娟写的新产品文案草稿,李强的设计草图,沈念秋记的账本。

这一切,构成了北木的日常,平凡而珍贵。

他翻开自己的工作笔记,写下今天的记录:

“小年夜,雪。师父正式将日常运营交给我。感到责任重大,但不觉沉重,因为不是独自承担。北木是一个整体,每个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发光。

老榆木项目进展顺利。今天打磨桌面时,发现一片特别美的纹理,像远山的轮廓。决定将这块料留给最重要的位置——也许是教师用的那张桌子。

想起《余响》在林先生的美术馆里,被更多人看见。创作完成了自己的旅程,真好。

手艺人的幸福很简单:好的材料,专注的时光,完成的作品,懂得的人。

这就够了。

明天,继续。”

合上笔记本,宋志学吹熄了灯。窗外,雪夜静谧,小院安眠。而在看不见的地方,那些木头的纹理在黑暗中呼吸,那些榫卯的接口在温度变化中微妙调整,那些尚未成型的家具在匠人的梦中渐渐清晰。

时间慢慢流淌,如同木材内部水分缓慢的蒸发,看不见,但一直在发生。

而北木的故事,也在这缓慢而坚定的节奏中,一凿一凿,继续雕刻着未来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