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诗笺焚魂·谄媚杀局(2/2)
管家立刻会意,脸上带着恶毒的笑容,亲自捧着一张洁白的玉叶笺和一支蘸饱了暗紫色“谄魂墨”的紫毫笔,如同捧着毒药和绞索,一步步走向角落里的谢昭。
“贱奴!侯爷天恩,赐你泼天机缘!还不快叩谢,用心书写!” 管家停在谢昭面前,居高临下,将笔和笺粗暴地塞向他那只尚能微微活动的左手。
谢昭的左眼艰难地抬起,视线扫过那张散发着阴冷怨毒气息的“人皮诗笺”,扫过那支流淌着奴性意念的紫毫笔,最后,落到了管家那张写满恶意的脸上。
不能接!接了,就必须写!写了,就是灵魂献祭!以他此刻重伤濒死、意志濒临崩溃的状态,一旦书写谄媚之词,灵魂瞬间就会被那“谄魂墨”彻底奴化,成为一具没有思想的行尸走肉!
但违抗?石崇一个眼神就能让他灰飞烟灭!
管家见谢昭毫无反应,只是用那只布满血丝的左眼死死盯着自己,心中莫名一悸,随即涌起更大的恼怒:“贱骨头!给脸不要脸!” 他猛地伸出手,就要去抓谢昭的左手,强行将笔塞入他手中!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且慢。”
又是绿珠!她不知何时已悄然起身,莲步轻移,再次挡在了管家与谢昭之间。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决绝。
“侯爷,” 绿珠对着紫檀坐榻方向盈盈一礼,声音清冷如故,“此贱奴粗鄙,不通文墨,强逼其赋诗,恐污了玉叶金笺,更扰了诸位贵客雅兴。” 她微微侧身,目光扫过管家手中那洁白的诗笺和暗紫的墨笔,继续道:“妾观其虽卑贱,然十指尚算灵活,尤擅抚琴。不若……令其抚琴一曲,以琴音应和诸位名士佳作,岂不更添风雅?若琴音不堪入耳,再行处置,亦不为迟。”
又是她!又是这脆弱的屏障!
石崇摩挲暗红珊瑚钗的手指微微一顿,凤眸眯起,审视的目光在绿珠平静的脸上逡巡。一次求情是意外,两次……就耐人寻味了。这舞姬,似乎对这卑贱的乐奴格外“关照”?这种超出掌控的“意外”,让他心中那丝被忤逆的不悦悄然滋生。
大厅内瞬间安静下来。宾客们面面相觑,乐工们更是噤若寒蝉。绿珠的再次求情,无疑是在挑战石崇的权威。
石崇没有立刻回答。他沉默着,指尖在暗红珊瑚钗上缓缓划过。钗体上粘稠的污秽光泽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波动。整个金谷园大厅的气氛,因为这短暂的沉默而变得无比压抑,仿佛暴风雨前的死寂。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管家僵在原地,捧着纸笔,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绿珠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微微垂首,纤细的身体在无形的压力下显得更加单薄,但脊背却挺得笔直。她脖颈间那支淡红珊瑚钗的光晕,在石崇的注视下,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
谢昭蜷缩在阴影里,左眼死死盯着绿珠那看似恭顺、实则倔强的背影,心中翻涌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是感激?还是更深的绝望?绿珠的再次援手,无疑将他推向了更危险的境地,也暴露了她自己。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流逝。每一息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
终于,石崇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弧度。那笑容,不再仅仅是残酷的玩味,更增添了一种冰冷的、洞悉一切的审视。
“琴音?” 石崇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死寂,带着一种奇异的腔调,如同毒蛇在吐信,“倒也是个主意。”
他微微抬手,指向绿珠:“既然绿珠如此有心,那便由你……亲自为他选一张琴。”
话音未落,石崇握着暗红珊瑚钗的手,看似随意地朝着绿珠的方向,轻轻一拂!
嗡!
一道极其细微、却凝练如实质的暗红光芒,如同离弦之箭,瞬间从钗尖射出,无声无息地没入了绿珠颈间那支淡红珊瑚钗之中!
绿珠的身体猛地一颤!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她闷哼一声,踉跄一步才勉强站稳!脸色瞬间由苍白转为一种病态的嫣红,随即又褪成死灰!脖颈间那支淡红珊瑚钗的光晕,如同被泼了浓墨,骤然黯淡下去!钗体上甚至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肉眼几乎难辨的裂痕!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从她紧抿的唇齿间溢散出来!
石崇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冰冷地钻入每个人的耳中:“就用那张……‘焦尾’。”
管家瞬间明白了石崇的用意,脸上重新堆起残忍的谄笑:“喏!侯爷圣明!” 他立刻尖声吩咐:“快!把那张‘焦尾’琴取来!给徵七!”
很快,两名侍从小心翼翼地从偏殿抬出了一张古琴。琴身焦黑,仿佛被烈火焚烧过,尾部更是有明显的残缺,仅靠几根坚韧的兽筋勉强连接。琴弦根根灰暗,透着一股死寂的气息。这正是谢昭之前为了打断“观赏”仪式,用尽全力砸击而断裂的那张琴!此刻被粗糙地拼接起来,如同一个满身伤痕、苟延残喘的怪物。
“焦尾”琴被放在谢昭面前。管家狞笑着,将一支普通的紫毫笔和一叠寻常的竹纸扔在他身边:“侯爷开恩,免了你的诗笺。但琴曲,需得应景。就写一曲……《石侯天恩颂》吧!一炷香内,谱出来,弹出来!否则……”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眼中杀意凛然。
石崇斜倚在榻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暗红珊瑚钗。他刚才打入绿珠钗中的那道暗红能量,如同一个恶毒的诅咒,一个无形的枷锁。他倒要看看,这舞姬还能玩出什么花样?而这卑贱的乐奴,在这双重绝境之下,又能挣扎出怎样“有趣”的火花?绿珠的“关照”和乐奴的“反抗”,这两者之间……是否藏着什么他未曾察觉的、更有趣的“规则”?
谢昭的左眼,死死盯着面前那张焦黑残破的“焦尾”琴,又缓缓移向身边散发着劣质墨味的竹纸和毛笔。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脸色惨白如纸、唇角隐现血丝、却依旧挺直脊背的绿珠身上。
石崇的恶毒用意昭然若揭!这根本不是给他生路,而是将他,连同再次援手的绿珠,一同推入了更深、更绝望的规则杀局!写颂曲?重伤濒死、意志濒临崩溃的他,如何谱曲?如何弹奏?强行去做,只会更快耗尽生命!而绿珠,刚才那一道暗红能量的侵蚀,显然已经让她付出了惨重代价!
绝境!真正的十死无生!
宾客们重新恢复了喧嚣,谄媚的吟诵声再次响起,夹杂着对角落里的谢昭投来的、毫不掩饰的嘲弄和怜悯的目光。乐正敲响了玉尺,丝竹管弦重新奏响靡靡之音,试图掩盖角落里那无声的绝望。
谢昭颤抖着,伸出那只沾满血污和秽迹的左手,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抓向那支冰冷的紫毫笔。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笔杆的瞬间——
嗡!
眉心那被污秽浸染的淡金色烙印,毫无征兆地爆发出一阵前所未有的、尖锐到刺穿灵魂的剧痛!烙印深处,那两股被强行糅合在一起的力量——残存的规则感知力与来自金谷园底层污秽废水的混乱秽气——在这极致的痛苦和死亡的压迫下,如同被投入炼狱熔炉的冰与火,发生了剧烈的、失控的碰撞与湮灭!
“呃啊——!” 谢昭猛地抱住头颅,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嘶吼!身体因剧痛而蜷缩成一团,剧烈地抽搐着!
然而,就在这意识即将被剧痛彻底撕裂、坠入永恒黑暗的刹那——
一道微弱、混乱、却带着奇异穿透力的“噪音”,并非来自外界,而是直接从他眉心那濒临崩溃的烙印深处迸发出来!这“噪音”无视了他重伤的躯体,无视了双耳的嗡鸣,如同灵魂的呐喊,直接震荡在他的意识深处!
它并非任何已知的音律!它是混乱秽气湮灭时产生的无序波动!是规则烙印破碎边缘发出的哀鸣!是谢昭自身意志在绝境中不甘的咆哮!三者强行糅合,形成了一种极其尖锐、极其不和谐、充满了混乱与破坏欲的“秽气共鸣”!
这道源自灵魂烙印深处的“秽气共鸣”之音,如同投入滚油的一滴冰水,瞬间引爆了谢昭面前的“焦尾”琴!
嗡——锵!!!
那张焦黑残破的古琴,灰暗的琴弦如同被无形的巨力疯狂拨动、撕扯!发出刺耳欲聋、如同万千厉鬼齐声尖啸的恐怖噪音!这噪音狂暴、混乱、充满了毁灭性的力量,瞬间压倒了满堂的丝竹管弦和宾客的喧嚣!
“啊!”
“我的耳朵!”
“什么鬼声音?!”
惨叫声再次响起!那些正在得意吟诵谄媚诗篇、灵魂沉浸在自我献祭快感中的宾客,被这突如其来的、直击灵魂的混乱噪音狠狠击中!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砸在头颅!凝聚在“人皮诗笺”上的谄媚意念场瞬间被这充满破坏欲的“秽气共鸣”强行撕裂、干扰!许多宾客手中的诗笺甚至无火自燃,腾起幽绿色的火焰,瞬间化作飞灰!空气中弥漫的“谄魂墨”香气被一股焦糊恶臭取代!
“噗!” “噗!” “噗!”
数名正在书写、灵魂与“谄魂墨”深度连接的宾客,如同遭受重击,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脸色瞬间变得灰败,眼神涣散,仿佛灵魂被硬生生剜去了一块!这正是规则被强行干扰、反噬的征兆!
整个金谷园大厅,瞬间陷入一片混乱!尖叫声、杯盘碎裂声、痛苦的呻吟声交织在一起!
高踞紫檀坐榻的石崇,脸上的慵懒和玩味第一次彻底消失!他猛地坐直身体,狭长的凤眸中爆射出难以置信的惊怒光芒!他死死盯着角落里蜷缩着、浑身抽搐、似乎已经失去意识的谢昭,以及那张兀自发出恐怖噪音的焦尾残琴!
这……这是什么力量?!混乱?无序?充满了最底层的污秽与绝望?竟然能干扰甚至反噬他精心布置的“谄媚杀局”规则?!这卑贱的乐奴……他体内到底发生了什么?!
绿珠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惊呆了。她捂着胸口,嘴角的血迹未干,怔怔地看着角落里那个看似奄奄一息的身影。刚才那道撕裂灵魂般的噪音响起时,她颈间那支饱受侵蚀、裂痕隐现的淡红珊瑚钗,竟然……极其微弱地、呼应般地闪烁了一下?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清凉的气息,暂时驱散了她体内那道暗红能量带来的灼痛。
管家和甲士们更是吓得面无人色,连连后退,惊恐地看着那张兀自震鸣的焦尾琴和地上如同死去的谢昭,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名状的怪物。
混乱中,无人注意到,蜷缩在地上的谢昭,那沾满血污的嘴角,似乎极其微弱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不是笑,而是……一种源自深渊的、冰冷的嘲讽。
诗笺焚魂?谄媚杀局?
那就用这金谷园最底层的污秽与绝望,奏响你们的……葬魂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