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扪虱坐枯·姿态死线(1/2)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松脂。所有名士的目光都聚焦在这外围的角落,有幸灾乐祸,有冷漠旁观,有兔死狐悲的隐忧。药香依旧氤氲,却再也无法掩盖那弥漫开来的、令人窒息的死亡气息和若有若无的硫磺焦糊味。
谢昭死死咬住舌尖,剧痛带来一丝清明。心理学构筑的冰蓝色精神壁垒在药力与逻辑悖论的双重冲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但核心一点“谢昭”的自我认知如同礁石般顽强屹立。他不能崩溃!崩溃就是死!无论是被悖论烧成白痴,还是被头顶的言刃切成碎片!
“王…王司徒…” 谢昭艰难地抬起头,脸色白得透明,声音嘶哑干涩,每一个字都像从砂纸上磨出来,“庄…庄子云…‘吾丧我’…乃…乃是…坐忘…物化…‘我’既已丧…何…何来‘我在’之执念?” 他试图用最本源的道家义理去拆解这个悖论陷阱,同时身体不着痕迹地微微调整,努力模仿着周围名士那种看似随意、实则暗合某种韵律的姿态——散发披肩,一手无意识地轻挠着鬓角或手臂,仿佛在驱赶那不存在的虱子。这是属于“周昉”的记忆碎片中,关于清谈保命最深刻的烙印之一——“扪虱”之态!
“放肆!” 一声厉喝如同惊雷炸响!并非来自王导,而是王导下首左侧,一位身着华贵紫袍、面容清癯、留着三缕长髯的中年名士!他猛地一拍身前矮几,麈尾直指谢昭,眼中怒火与药力催化的亢奋交织,“王公垂问,乃天恩浩荡!尔一介寒门侥幸跻身此间,不思感恩戴德,竟敢妄解圣贤真义,质疑王公教诲!此等狂悖之徒,留之何用?!”
随着他的怒斥和麈尾指向的动作,上空三道原本游离的紫黑色言刃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瞬间被引动!带着刺耳的尖啸,撕裂粘稠的紫雾,呈品字形朝着谢昭的咽喉、心口、眉心电射而来!速度之快,远超之前入口处的袭击!这是必杀之局!
规则之瞳视野中,三道死亡的紫黑色轨迹如同撕裂夜幕的闪电,瞬间充斥了全部感知!超载警报瞬间冲破97%!大脑撕裂般的剧痛几乎让他晕厥!
“不能躲!躲不开!计算折射点!” 二十五世纪物理学天才的思维在生死边缘爆发出最后的璀璨!庞大的空间模型在意识中强行展开,无视剧痛!言刃的速度、角度、清音台内空气的密度、光线在紫雾中的折射率、甚至旁边诸葛明矮几上那个盛放果品的黄铜盘子的位置和反光角度……无数数据流疯狂涌入、碰撞、推演!
目标:利用一切可利用的物体,偏转言刃轨迹!制造生路缝隙!
电光石火间,谢昭动了!他不是向后躲闪,而是猛地向前扑倒!身体以一个极其别扭、近乎于五体投地的姿势,狠狠砸向锦席前方的地面!同时,他的右脚看似慌乱地在身侧诸葛明身前的矮几边缘用力一蹬!
“哗啦!” 诸葛明矮几上的果品、酒器被震得一阵乱响!那只边缘被打磨得锃亮、盛放着几颗青枣的黄铜盘子,被这股力量猛地掀飞,打着旋儿斜斜飞起,不偏不倚,恰好挡在了三道言刃袭来的路径前方!
铛!铛!嗤!
两声刺耳的金铁交鸣爆响,紧接着一声令人牙酸的切割声!
第一道言刃狠狠劈在黄铜盘子的中心,发出洪钟大吕般的巨响!坚硬的铜盘瞬间被劈出一个深深的凹痕,整个盘子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得倒飞出去,狠狠砸在后方一根石柱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扭曲变形,枣子滚落一地。
第二道言刃紧跟着劈在铜盘的边缘,将其彻底撕裂成两半废铁!但两道言刃的轨迹也被这意外的阻挡物强行偏折了微小的角度,几乎是擦着谢昭扑倒的后背和头皮掠过,带起的劲风刮得他身衣猎猎作响,皮肤生疼!
然而,第三道最阴险、速度也最快的言刃,却如同拥有生命般,在空中诡异地划出一道弧线,绕开了被击飞的铜盘,依旧精准无比地射向谢昭暴露出来的后心!
“完了!” 诸葛明吓得闭上了眼睛。袁放脸上则露出残忍的快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哼!”
一声带着不满的冷哼,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冻结了清音台上狂暴的杀意!声音来自王导!
他端坐不动,只是握着墨玉麈尾的右手尾指,极其轻微地向上一挑。
嗡!
那道即将洞穿谢昭后心的致命言刃,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叹息之墙,在王导那一声冷哼发出的瞬间,距离谢昭后背皮肤不足一寸的地方,轰然溃散!化作点点紫黑色的光屑,消弭于浓郁的紫雾之中。
劫后余生!
谢昭扑倒在地,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腔,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冰凉一片。死亡的锋锐气息似乎还残留在皮肤上。规则之瞳的超载警报在97%的危险线上疯狂闪烁,视野一片模糊。
“裴公稍安勿躁。”王导温润平和的声音响起,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袭杀从未发生。他淡淡地看了一眼那位紫袍怒斥的名士——正是出身顶级门阀河东裴氏的裴楷。“清谈之道,贵在畅所欲言,理越辩越明。周氏子虽出身寒微,所言亦非全无道理。‘吾’既丧,‘我’何在?此问,确也值得深思。”他话语温和,甚至带着一丝赞许的意味,但听在裴楷耳中,却让他脸色微微一变,连忙躬身:“是楷失仪了,请王公恕罪。” 他垂下头,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王导这是在敲打他?还是真的对这个寒门小子另眼相看?
王导的目光重新落在还扑在地上的谢昭身上,温声道:“周昉,起身吧。清谈雅集,跌坐论道即可,不必行此大礼。” 语气中听不出喜怒。
谢昭强忍着大脑的剧痛和身体的虚脱感,艰难地撑起身子,重新在锦席上跪坐好。他努力调整着呼吸,再次模仿起那种“散发扪虱”的姿态,手指无意识地拂过鬓角,仿佛那里真有什么恼人的小虫。这个动作似乎带来了一丝奇异的安定感,规则之瞳的超载警报竟然微微回落了1%,稳定在96%。他心中凛然:姿态!在这个规则清谈台,特定的姿态是保命的护身符!
“谢…谢王公。”谢昭的声音依旧沙哑,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
王导微微颔首,不再追问那个致命的逻辑悖论,仿佛刚才的一切真的只是一段小小的插曲。他墨玉麈尾轻轻一拂,目光扫过全场,带着无形的威压:“适才些许骚动,想是药力催发,心神激荡所致。诸君还需谨记,坐而论道,形骸可放达,然神思不可离,姿态不可失。 譬如这‘扪虱’之态,看似不羁,实乃心神与天地交感时,不拘外物之真性情流露,亦是我等坐忘之境的外在显化。若强作矜持,衣冠楚楚,反落了下乘,徒惹尘埃,心神亦不得自在。”
他这番话,如同定下了新的基调。所有名士,无论内心如何翻腾,表面上都立刻收敛心神,努力做出那副“散发扪虱”、看似超然物外的姿态。整个清音台的气氛似乎又回到了之前的“风雅”,只是空气中弥漫的硫磺焦糊味和力场上若隐若现的暗红色裂痕,无声地诉说着平静下的汹涌暗流。
谢昭的规则之瞳艰难地运转着,扫描全场。他清晰地“看”到,随着王导话语落下,一股新的、更加隐晦的规则力量弥漫开来,如同无形的丝线,缠绕在每一个名士的身上,尤其是他们的姿态上。那些努力维持着“扪虱”姿态的人,身上的规则线条相对平稳;而少数几个因为刚才的惊吓或本身习惯,坐姿略显拘谨、衣冠过于齐整的人,身上的规则线条则开始变得紊乱、紧绷,散发出淡淡的危险红光。
“哼,装模作样。”袁放低不可闻地啐了一口,显然对这种故作姿态很不以为然。他出身虽不算顶级,但自诩陈郡袁氏血脉,向来注重仪表。此刻虽然也勉强学着披散头发,但坐姿依旧挺拔,深衣的领口袖口都整理得一丝不苟,与周围那些真正“扪虱”者格格不入。规则之瞳清晰地捕捉到他身上那紊乱而紧绷的红光,正在缓缓增强。
裴楷也重新坐好,作为顶级门阀的代表,他自然深谙此道,姿态拿捏得恰到好处,既显放达又不失贵气,身上的规则线条平稳。
王导似乎很满意场中的氛围,墨玉麈尾再次轻拂,引导着新的论题转向了《老子》的“大音希声”。名士们再次引经据典,高谈阔论,言刃在上空重新开始有序地穿梭、碰撞,发出无形的锋锐波动。
然而,就在这看似重回“正轨”的时刻——
“呃…痒…好痒…” 坐在谢昭斜前方,靠近中央浅池位置的一名年轻士子,突然发出不适的低语。他穿着崭新的月白深衣,头戴玉冠,显然是第一次参加这种顶级清谈,努力想融入却显得格外紧张拘束。药力让他面色潮红,但刚才的惊吓和此刻强行模仿“扪虱”姿态的不适,让他浑身僵硬,衣冠穿得整整齐齐,连一丝褶皱都刻意抚平了,与周围的“放达”格格不入。他努力想伸手去挠一下莫名发痒的后颈,又怕失仪,动作显得极其别扭。
规则之瞳视野中,这名年轻士子身上的规则线条,早已不是紊乱紧绷的红光,而是变成了刺目的猩红!无数细密的、代表规则反噬的裂纹正在他体表蔓延!
“王…王司徒…晚生…晚生……”他似乎想向王导告罪离席片刻。
话音未落!
“噗嗤!噗嗤!噗嗤!”
一连串令人头皮发麻的、如同脓包破裂的闷响,毫无征兆地从他整洁的月白深衣下爆发出来!声音密集得如同雨打芭蕉!
“啊——!!!” 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瞬间划破了清音台的“和谐”!
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只见那年轻士子整洁的月白深衣表面,猛地鼓起无数个鸡蛋大小的脓包!这些脓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膨胀、蠕动,瞬间撑裂了华贵的丝绸!脓包里,赫然是密密麻麻、疯狂啃噬翻滚的——虱虫! 这些虱虫比寻常所见大了十倍不止,口器狰狞,甲壳闪烁着金属般的暗红光泽!
“不!不!救我!!”年轻士子疯狂地撕扯着自己的衣服,想要拍打那些恐怖的虱虫。然而,他的动作只是徒劳。那些膨胀到极致的虱虫脓包纷纷破裂!
噗!噗!噗!
暗黄色的脓血和成千上万只猩红的巨虱如同喷泉般迸射而出!溅射在周围的锦席、石柱和邻近名士惊恐的脸上!
更恐怖的是,随着脓包破裂,年轻士子的身体如同被戳破的气球,以惊人的速度干瘪下去!他的皮肉、骨骼、内脏,仿佛都在瞬间被那亿万只疯狂的虱虫啃噬一空!
惨叫声戛然而止!
短短两三个呼吸之间,原地只剩下那件被撑裂又沾满脓血的月白深衣,如同一个失去支撑的空壳,软塌塌地堆在锦席之上。深衣的领口处,还残留着他最后惊恐扭曲的半张面孔的印痕,空洞的眼窝直勾勾地“望”着穹顶,仿佛在无声控诉。无数猩红的巨虱从那堆衣物中汹涌爬出,如同猩红的潮水,迅速向着四周扩散,所过之处,锦席被腐蚀出滋滋白烟,留下焦黑的痕迹!
“呕——!”
“天啊!快…快离开这里!”
“规则反噬!是姿态失仪触发的规则反噬!”
刚才还风雅从容的清谈台瞬间变成了人间地狱!名士们再也无法保持镇定,惊恐的尖叫、呕吐声、推搡跌倒声响成一片!什么玄理清谈,什么门阀仪态,在如此直观恐怖的死亡面前,统统化为乌有!浓烈的血腥味、脓液的恶臭瞬间压过了原本的药香和硫磺味,令人作呕!
“肃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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