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磬声引孽·还俗僧枷(1/2)
谢昭的意识从混沌中挣脱,仿佛从一场无尽的血色噩梦中被强行拽出,投入另一片更加压抑的绝望之地。
首先感知到的是触觉。粗糙的麻布衣物摩擦着皮肤,带来一种陌生的、属于底层劳动者的刺痛感。紧接着是嗅觉——浓郁的、混合着香火余烬、陈旧木材、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金属锈蚀又带着淡淡腥气的味道,充斥着他的鼻腔。这是寺庙的味道,却又与金谷园的奢靡香氛、建康清谈的药香、乃至兰陵王军营的血火气截然不同。这是一种……衰败与禁锢的气息。
他“睁开”了眼。
视野昏暗。他正跪坐在一处偏殿的角落,身下是冰冷的石板。殿内佛像金身斑驳,蛛网在梁柱间摇曳,昔日庄严早已被一种无形的衰朽所取代。殿内跪坐着数十个与他一样穿着灰色麻衣、头发凌乱、面色惶恐或麻木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从他们眉宇间残存的些许平和与此刻眼底的惊惧来看,他们曾有一个共同的身份——僧人,或者说,还俗僧。
记忆的洪流,伴随着这具名为“法明”的躯壳原有的情感,轰然冲入谢昭的意识。
北周。建德年间。
武帝宇文邕,雄才大略,亦冷酷决绝。一道“灭佛令”下,天下寺院倾颓,经卷焚毁,僧尼还俗,资产充公。这不是简单的政权打压,而是规则层面的、带着绝对意志的清除。
他,法明,原长安净影寺一普通僧人,精研《般若》,不通世务。如今被迫脱下僧袍,纳入官府管辖,每日需至这被查封的寺庙中,进行“思想改造”,并完成指定的劳役。记忆里充斥着对武帝那仿佛高悬于九天、冰冷无情的规则化身的恐惧,对佛法前途的绝望,以及对未来茫然无措的惶恐。
而属于谢昭的、那庞大而混乱的规则集合体,在这具躯壳内苏醒了。
“嗡——!”
几乎是同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排斥与冲突感在他体内炸开!
源自金谷园的奢靡秽气,对这寺庙的衰败与清苦发出了本能的厌恶;建康清谈的言语刃碎片,对此刻死寂无声的环境感到躁动不安;邙山血战的暗红兵煞,更是对这片试图压抑一切激烈情感的规则场发出了嗜血的低吼;而刚刚吞噬不久的、属于兰陵王的 “美丽”与“悲哀”规则碎片,则与这佛像的斑驳、这环境的破败产生了诡异的共鸣,一种物伤其类的悲怆感油然而生。
最激烈的反应来自那枚逆卍印。它在谢昭的灵魂深处剧烈震颤,散发出既渴望亲近此地残留的佛法规则,又对其被扭曲、被镇压状态感到愤怒与悲悯的复杂波动。
各种规则碎片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冷水,在他体内噼啪作响,冲突不休。来自二十五世纪ai社会的、对宗教近乎空白的认知,与法明深入骨髓的佛法信仰记忆,更是形成了剧烈的对冲。谢昭感到头颅一阵刺痛,眼前微微发黑,这具刚刚承载他的躯壳险些因为这内在的剧烈冲突而直接崩溃。
他强行以心理学壁垒稳住心神,将属于“法明”的恐惧与绝望暂时隔离,以“谢昭”的冷静为核心,梳理着体内暴走的力量。社会学的知识本能启动,分析着眼下的处境:这是一个系统性的、旨在从精神和肉体上彻底瓦解一个信仰群体的规则环境。其残酷性,或许不亚于任何一场直接的屠杀。
“肃静!”
一个冰冷、带着金属刮擦般质感的声音响起,打断了殿内细微的啜泣与喘息。
一名身着北周低级官吏服饰、面色蜡黄、眼神却锐利如鹰的男子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两名气息阴沉的随从,他们并非普通兵士,眼神空洞,动作略显僵硬,却散发着令人不适的规则波动——“检校僧”,由最狂热的还俗僧或投机的道士转化而成的规则诡物,负责监视与惩罚。
“今日功课,”那官吏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亲手污损佛像,以证尔等与旧日虚妄彻底割裂之心!”
规则的力量随着他的话语弥漫开来,如同无形的枷锁,勒紧了每一个还俗僧的灵魂。
【规则一:遵令污佛,可暂保肉身无恙;抗拒不从,规则即刻反噬。】
几名检校僧抬着一桶桶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漆黑粘稠的液体走入殿中,将粗糙的毛刷分发给众人。
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
一名老僧颤抖着接过毛刷,走到一尊面容悲悯的菩萨像前,老泪纵横,迟迟无法下手。
“犹豫即是心念不诚!”官吏冷喝。
下一秒,那老僧手中的毛刷突然活了过来!黑色的孽墨如同拥有生命的触手,顺着他的手臂疯狂蔓延而上!老僧发出凄厉的惨叫,他的血肉在接触到孽墨的瞬间,如同被泼了强酸般迅速消融、碳化,几个呼吸间,便化作了一尊漆黑的、保持着惊恐姿态的炭雕,唯有那双空洞的眼窝,还残留着最后的绝望。
【规则二:污损过程需表现出“决绝”与“憎恶”,任何“不忍”、“悲伤”等旧日情感流露,将引动孽墨反噬。】
殿内死寂,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和牙齿打颤的声音。
谢昭排在队伍中,冷静地观察着。他看到有人为了活命,面目狰狞地扑向佛像,疯狂涂抹,口中发出癫狂的咒骂,侥幸过关后瘫软在地,眼神却已彻底麻木。也有人试图敷衍,只是轻轻涂抹边缘,结果孽墨同样失控,将其吞噬。
轮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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