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南方的黑云(1/2)

七月的卡拉布里亚,本该是阳光炙烤着等待收获的麦田,空气中弥漫着干燥禾本科植物和成熟果实混合的、令人安心气味的季节。然而,1878年的这个夏天,南意大利的天空却被一层不祥的、移动的、发出令人齿酸嗡鸣声的“乌云”所笼罩。

蝗灾。这个词对于生活在北方工业都市的人们而言,或许只是历史书上一个模糊而遥远的词汇,但对于南方的农民来说,它意味着刻在基因里的恐惧和绝望。起初只是天边的一抹异色,像是被风卷起的枯黄沙尘。但很快,那“沙尘”便以惊人的速度蔓延开来,遮蔽了烈日,投下巨大而摇曳的阴影。紧接着,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嗡鸣声便如潮水般涌来,盖过了风声,盖过了鸟鸣,甚至盖过了村民们惊恐的哭喊。

数以亿计的沙漠蝗虫,如同饥饿的褐色浪潮,席卷过田野、果园和村庄。它们落在一切绿色的东西上——小麦、橄榄树、葡萄藤、甚至农舍窗台上可怜的天竺葵。只听得见一片密集而可怖的窸窣咀嚼声,像是死亡的低语。不过短短几个小时,原本充满生机的翠绿田野就只剩下光秃秃的茎秆和一片狼藉。它们吃光一切,然后再次腾空而起,继续寻找下一片绿洲,留下绝望的农民跪在颗粒无收的土地上,对着天空发出无声的哀嚎。

消息通过电报线以最快的速度传到了罗马。商务大臣弗朗切斯科·马吉脸色凝重地冲进了亚历山德罗的办公室,将一叠来自南方各省的紧急电报放在了他的红木办公桌上。

“首相阁下,卡拉布里亚、巴西利卡塔、阿普利亚…南部至少五个省同时爆发大规模蝗灾,规模是二十年来最大。粮食绝收已成定局,饥荒…恐怕不可避免。”弗朗切斯科·马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南方的贫困和动荡本就是王国的心腹大患,这场天灾无异于在即将溃烂的伤口上又狠狠撒了一把盐。

亚历山德罗从堆积如山的文件中抬起头,目光扫过电文,眉头瞬间锁紧。他没有立刻爆发,而是沉默了几秒钟,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那敲击声沉稳而有力,仿佛在压抑着内心的惊涛骇浪,又像是在急速思考。

“立刻召开紧急内阁会议。”他的声音冷静得近乎冷酷,“通知商务部、内政部、财政部、殖民事务部、农业司的主要负责人和全部参加。半小时后,会议室。”

罗马,首相府紧急会议室内,气氛比窗外的雷雨前更为压抑。长桌上摊放着商务部农业司刚刚呈递的、墨迹未干的紧急报告,上面触目惊心的数据和灾区发来的电报,让每一位与会的内阁重臣都面色凝重。

农业司长乔瓦尼·巴蒂斯塔教授,一位年近花甲、衣着一丝不苟却难掩疲惫的农学家,正用微微颤抖的手指指着地图,声音沙哑地汇报:“……情况极其严峻,首相阁下,诸位大臣。蝗群主要源自北非,借助今年的异常气流越过地中海。普利亚南部、巴西利卡塔沿海地区已几乎绝收,卡拉布里亚北部也遭受重创。根据初步估算,受灾面积已超过五十万公顷,而且蝗群仍在移动和繁殖……如果得不到有效控制,整个南方的夏粮乃至秋粮都将面临灭顶之灾,饥荒……恐怕难以避免。”

内政大臣卡洛·法拉利紧接着发言,眉头紧锁:“治安压力巨大。灾区已出现小规模抢粮骚乱和恐慌性囤积。流言四起,人心惶惶。我们必须立刻调拨粮食储备进行平抑和救济,同时增派警察和宪兵维持秩序,防止民变。”

财政大臣保罗·里卡尔迪则面露难色,敲着手中的预算草案:“救济粮、组织灭蝗、可能的移民安置……这每一项都需要巨额资金。今年的财政预算本就紧张,利比亚、克里特岛殖民地重建及战后抚恤等、北方工业投资、四五计划都在关键阶段。这笔意外开支……我们需要重新调整预算,甚至考虑发行紧急国债。”

公共工程大臣卢多维科·贝洛蒂提出:“铁路和电报线必须优先保障灾区使用,以便快速调运物资、人员和信息。同时,一些灌溉和水利设施也被蝗虫破坏,需要紧急修复。”

众人发言时,亚历山德罗始终沉默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目光锐利地扫过地图上那些被标注为红色的受灾区域。他的脸色平静,但熟悉他的人都能看出那平静之下酝酿的风暴。

终于,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和焦虑:“先生们,我们面临的不仅仅是一场农业灾害,更是一场关乎南方稳定、国家根基的战略危机。决不能让南方的悲剧重演,也决不能让它拖垮整个国家的步伐。我们必须多管齐下,以最高效、最科学的方式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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