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龙朔政变72(2/2)

文昭帝龙袍下的手指猛地攥紧了扶手!眼中是巨大的震动与前所未有的凝重!

“锦瑟!不可胡言!”宋麟再也无法忍耐,失声低吼,跨步上前!他看着她单薄绝望却强撑如孤峰的身影,听着那平静之下蕴含的玉石俱焚之念,心头警铃疯狂大作!他太清楚她口中的“换命”意味着什么!她在为莫家的将来铺路——她要将所有的罪孽揽于一身,成为一座隔绝危险的人墙!她甚至……她甚至可能已在谋划一种彻底离开的方式!以己身死,换莫家平安!换她心中的“公道”!一股巨大的寒意夹杂着灭顶般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宋麟!他不能让她继续说下去!

然而,莫锦瑟仿佛没有听到他的呼唤。

她依旧那样平静地、漠然地、甚至带着一丝殉道般的死寂,“望”向文昭帝。

大殿之中,唯余窒息般的寂静。她平静得令人毛骨悚然的嗓音,如同带着回音,敲打着每个人的心脏。

文昭帝坐在龙椅之上,感觉那九五之尊的重位从未如此沉重。他看着殿下那如同冰塑血染、却又如利剑般孤绝挺立的身影,看着她那双承载着无边黑暗、却依然倔强扬起的面庞——那张脸,依稀还有昔年文望舒、明太后影子,却更添了一种被命运碾碎后重铸的、宁为玉碎的决绝。

朝堂的争吵声在莫锦瑟那惊世骇俗的宣战后,短暂地窒息了。旋即,更大的反弹如同海啸般涌起。

“陛下!此女狂悖!妖言惑众!竟敢在殿前妄言‘诛其满门’!视国法为何物?当斩立决!”“情有可原?情有可原便可肆意妄为,屠戮大臣,刺杀亲王?!若皆如此,国将不国!”“陛下!万万不可姑息!否则朝廷威严扫地!亲王遇刺,若不重处,恐天下藩王宗室寒心啊!”严罗的余党与一些坚持铁律的重臣,言辞愈发激烈,步步紧逼。

“陛下!莫锦瑟虽有罪,然其情可悯!其父莫名将军正血染疆场!为国尽忠!若此时将其女论斩,岂不寒边关数十万将士之心?!”兵部尚书疾声力陈。“臣附议!”陈铎和几位武将声音洪亮,“严湛罪恶滔天,严罗亦属咎由自取!永绥王……虽有伤,性命无碍!请陛下念及莫名将军卫国功勋,体恤莫家接连惨祸,法外施恩,留其一命!”他们明白,流放或许才是莫锦瑟最后的生机。乐阳公主皇甫月此刻也缓缓起身,她虽素与莫锦瑟不算亲近,但也绝不愿见莫家就此倾覆。她清冷的声音在喧嚣中带着力量:“皇兄,莫锦瑟在太极殿辅佐多时,功绩不容抹杀。此番其妹惨祸在前,其状至悲,其行虽狂悖失度,亦情有可原。请皇兄……酌功过相抵,罚而不杀。”她的表态让一些中立宗室微微颔首。

僵局依旧。

文昭帝的目光再次落在莫锦瑟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沉重:“莫锦瑟……你还有何辩解之言?”他希望她能像从前那般,在绝境中为自己寻得一条生路,哪怕只是一句请求宽恕,一个转圜的台阶。

然而,莫锦瑟只是微微抬了抬下颌,让那张苍白到几近透明的脸沐浴在殿内昏昧的光线中。她的声音如同坚冰撞击,不带一丝波澜:“臣……无话可说。”她顿了顿,空洞的眼眸仿佛能穿透龙座上的帝王,“但凭陛下……处置。”她的姿态,竟是坦然赴死,毫不留恋!

“无话可说”四个字,如同重锤,狠狠敲在文昭帝心头!她是真的铁了心将所有罪责揽在自身!她这是在逼他做选择!更是在与整个莫家、平南王府以及宋麟彻底切割!她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了,她在乎什么?在乎以她一人之血,洗刷污名?还是……一个玉石俱焚的、更疯狂的计划?!

宋麟站在不远处,浑身冰冷刺骨。他看着妻子那决绝的姿态,那平静中透着彻骨寒意的眉眼,心如刀绞!她连一句多余的解释都不愿给他!她不要他了!也不要璆璆了!这认知像剧毒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脏,窒息感让他眼前发黑!不行!绝对不行!她若死,他绝不独活!他会用自己的方式,护她周全,哪怕拼掉这条性命,也要陪她一起面对!

他几乎要冲口而出:“臣有话说!莫锦瑟所做一切,皆因臣护她不利!臣请与妻同罪!”然而,话未出口,莫锦瑟仿佛洞穿了他的心思,那空洞的目光冷冷地“扫”过他所在的方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警告,如同冰锥,瞬间冻结了他所有冲动的言语。

就在这时,莫锦瑟再次开口。她的声音不高,却如同淬火的银针,刺破了大殿的嘈杂,清晰得令人胆寒:“臣……只求陛下一事。”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请陛下……”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之力,“赐臣一份和离诏书!自此,臣莫锦瑟……与平南王世子宋麟……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再无……牵连!”她终于说出了那最残酷的斩断!将她和宋麟,连同那个曾经温馨的家,彻底割裂!

“轰——!”

朝堂彻底炸开了锅!

“锦瑟——你!你怎能!”宋麟如遭雷击,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剧烈摇晃,失声痛吼!他的声音带着濒死的破碎与难以置信的剧痛,“那是我们的家!我们还有璆璆!你的儿子!你连璆璆都不要了吗?!那是你拼了性命才生下的骨肉啊!”他试图在她眼中看到一丝动摇,哪怕一丝。

莫锦瑟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宽袖之下,指甲早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清晰的痛意,才能勉强维持面上一潭死水般的平静。她的脸微微侧向殿中空处,避开宋麟那绝望的嘶喊和剜心刺骨的目光,用尽全部力量支撑着自己,声音像被最冷的冰打磨过:“世子爷……慎言。”她甚至不再称呼名字,“那孩子……是宋家血脉。自当由宋家抚养成人……与我……莫锦瑟……已无半分……关系!”

无情!彻彻底底的无情!

宋麟只觉得一股腥甜涌上喉咙,又被他强行咽下!心口像是被那冰冷的话语生生剜去一块!他看着莫锦瑟那仿佛坚不可摧却明显摇摇欲坠的背影,一种灭顶的绝望感淹没了所有希望。她不是在演戏……她是真的要抛下一切,独自走向那万劫不复的深渊!

文昭帝看着这惨烈一幕,听着宋麟绝望的质问和莫锦瑟冷漠的回答,最后看了一眼跪地不起、神色哀戚的莫家兄弟,以及沉默立于武将班列却双拳紧握、眼中含煞的莫叔白……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缓缓站起身,帝王威仪压下所有喧哗。“莫锦瑟。”声音带着疲惫的决断。“尔身负官职,然行事酷烈,有违法度。宫宴擅杀大臣之子,虽情有可悯,但藐视君威;灵堂再杀命官严罗,虽严罗寻衅在先,其情该诛,然亦属私刑;刺伤永绥亲王皇甫洵,更犯十恶之条!”文昭帝顿了顿,目光扫过宋麟惨白的脸和莫锦瑟如石雕般的身影。“然……念尔心遭巨变,痛失手足,心智失常,其行虽恶,其情可悯。更念尔父莫名将军正于社稷南疆浴血奋战,劳苦功高。朕……”他一字一句,声音回荡在死寂的殿宇:“褫夺莫锦瑟中书舍人之职,削为庶人!”“赐……和离诏书!自此与平南王世子宋麟恩义断绝!再无瓜葛!”“流放——南疆!终生!无朕旨意,永世不得返京!”“因其曾为朝廷命官,行凶伤亲王,罪加一等,于天牢思过十日!十日后……即刻押赴南疆,永不赦免!”

这道旨意,如同重锤落下!褫夺官职,削为庶人——这是剥夺了她的身份和地位。和离诏书,恩断义绝——这是斩断了她与夫家和孩子的最后羁绊。流放南疆,永不赦免——这是将她放逐到帝国最艰苦、最偏远、亦是战火未熄的蛮荒之地,断绝了她回归的所有可能。天牢十日,更像是让她在离去前,品尝这彻底的沦丧与孤寂。

“陛下圣明!”支持严惩的臣子松了口气,好歹保住了国法威严,尤其流放南疆终年瘴疠之地,与死无异。莫家兄弟和陈铎等人面色灰败,流放南疆……虽保住性命,但一个曾经骄傲如斯的女子,削籍离夫,孤身流放那蛮荒战火之地……这结局,比死亡又能好到哪里?宋麟猛地抬头看向御座,眼中是巨大的惊骇与彻骨的冰凉!流放……南疆……与他和离?!这比杀了她更残忍!她要去哪里?去找她父亲吗?还是……她本就打算这样离开?!他下意识地要冲上去抓住她。

“谢陛下……恩典。”莫锦瑟的声音异常平静地响起,甚至透着一丝……解脱?她不再看任何人,转身,随着应命上前的金吾卫,朝着殿外走去。那身素布衣衫在沉郁的光线下,显得愈发单薄,如同随时会湮灭在风中的游魂。

宋麟终究是慢了一步。他伸出的手只来得及抓住一丝残留的血腥气息和冰冷的空气。他就那样僵立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侍卫一左一右“请”着莫锦瑟,走向那象征着黑暗与离别的巨大殿门。她的背影挺得笔直,每一步都踏得无比沉重又无比坚定,仿佛正走向一个既定的、无人能阻的终点。

就在经过亲王宗亲所站立的队列时。莫锦瑟的脚步,极其微妙地、极其短暂地顿了一瞬。她空洞的视线微微偏移,仿佛“看”向了人群中那个永远低着头、看似毫不起眼、缩在阴影中的肥胖身影——冀王皇甫凌。

两人的距离,不足三尺。一个濒临绝境的盲眼流放女囚。一个庸懦平庸的闲散亲王。无人注意这瞬间的停滞。

皇甫凌低垂的眼帘微不可察地抬起半分,眼中刚掠过一丝隐藏得极深的、不易察觉的嘲弄和轻松——似乎也在为这场闹剧的尘埃落定感到快慰。

就在这刹那。

莫锦瑟的嘴唇,以最小的幅度微微翕动,一句微弱到几乎只被气流裹挟、仅仅足以送入冀王耳中的话语,如同鬼魅的叹息:“冀王殿下……”她的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刀锋剐过冰面的弧度。“……游戏,才刚刚开始。”皇甫凌的瞳孔骤然收缩!肥胖的身躯猛地一僵!脸上那点刚刚浮起的嘲弄瞬间凝固!仿佛被无形的寒冰冻住!他愕然抬头!看着莫锦瑟那平静得如同死水,却又似乎燃烧着地狱幽焰的空洞眼睛。那双眼睛明明失去了视觉,为何……他感觉其中蕴含的冰冷与笃定,竟比复明时更加可怕?!她知道了什么?她凭什么?凭她那个远在万里之外打仗的老爹莫名?!凭她在南疆那等死地?!还是……一股极其微弱却尖锐的寒意,莫名地刺入了他被厚厚脂肪包裹的心脏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