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龙朔政变73(1/2)

厚重的天牢石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与阳光,只留下渗入骨髓的阴冷潮湿和铁锈血腥的气息混杂。莫锦瑟被单独关押在最深处的一间单人囚室。说是囚室,条件却意外的“好”——石床铺着干净的厚实草垫,有单独的便桶角落,角落甚至点着一盏昏暗却足以驱散部分黑暗的长明油灯。

负责看管的狱卒头领得了上头严令,绝不准苛待这位“重犯”,更不许任何人私下接近、提审或折磨。谁都知道这位曾是陛下身边炙手可热的红人,父亲是威震南疆的柱国将军,前夫是平南王世子,更别说她在宫宴和灵堂杀人的那股狠绝……谁都不敢冒险,若她在天牢里掉根头发丝,怕是真的会有大军踏平这天牢之日。

莫锦瑟坐在冰冷的石床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石壁。她依旧穿着那身素布衣,在昏黄的灯光下,身影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空洞的眼眸对着前方虚无的黑暗,一动不动,如同融入石壁的浮雕。她的世界一片混沌死寂,只有掌心偶尔无意识收紧带来的刺痛,提醒着她尚存一丝知觉。皇甫凌那一瞬的僵硬……她知道,她的种子已经种下了。这十天,是她留给所有人的缓冲,也是留给父亲莫名抵达南疆前线、稳住阵脚的时间。

牢门外走廊尽头,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每一步都踩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沉闷的回响。是宋麟。

他换下了朝服,一身玄色常服,腰间没有佩剑,只有一枚象征他世子身份的墨玉玉佩。不过短短半日,他原本丰神俊朗的面容便如同蒙上了一层灰败,眼底是深不见底的疲惫与压抑的痛苦,下颚也冒出了青色的胡茬。他几乎是踩着莫锦瑟被押入天牢的脚步来到了这里。

“开门。”宋麟的声音嘶哑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世子爷……”当值的狱卒头领是个精悍的中年汉子,脸上带着为难,“上峰严令,任何人不得探视莫氏……”

宋麟的眼神骤然锐利如刀,冰冷刺骨的目光钉在那狱卒头领脸上,未出口的寒意比任何语言都更有威慑力:“我说——开门。”

狱卒头领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脑门,额角瞬间渗出冷汗。他咽了口唾沫,低声道:“世子爷息怒!非是小的们不通融!是……是里面的那位……亲口说的……”

宋麟心头猛的一沉!“她说什么?”

“莫氏……她说……她谁都不见。尤其……”狱卒头领偷瞄了一下宋麟的脸色,声音更低了,“尤其……是世子爷您。她说……就算给她金山银山,也……不见。”

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针,狠狠扎在宋麟的心上!不见!尤其不见他!她连一面……都不愿再见了!宋麟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死死攥紧的拳头骨节发出脆响。巨大的失落与难以言喻的痛楚瞬间将他吞没!他想象过她哭泣、愤怒、怨怼,甚至像在灵堂那般疯狂……却从未想过是这样彻底的、冰冷的拒绝!她用这种方式,将他们之间最后一丝残存的念想也斩断了!不留余地!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头翻涌的腥甜和眼眶酸涩的热意。再睁眼时,眼底只剩下更深的沉寂和坚决。

“既如此……”宋麟的声音恢复了那种令人心悸的平静,却带着死寂般的沉重,“劳烦……照顾好她。若有任何差池……”

后面的话无需再说。那狱卒头领连连躬身,冷汗涔涔:“世子爷放心!小的们定当尽心!绝不让莫氏受半点委屈!”他哪里还敢怠慢?眼前这位世子爷的眼神,可比里面的杀神更让人发怵!

宋麟深深地、仿佛要将那扇厚重的、冰冷的牢门穿透般看了一眼,仿佛这样就能看到里面那个让他魂牵梦绕又痛彻心扉的身影。良久,他默默转身,步履沉重地离开了这幽暗的地底。他没有走远。天牢外不远处,那棵高大的槐树下,一个裹着玄色大氅的孤寂身影伫立着,如同黑夜里的磐石,固执地守望着那道他无法进入的门。风雪似乎都无法撼动他分毫。

不同于天牢的冰冷死寂,平南王府的玉澜堂内,此刻笼罩在一片压抑至极的沉痛中。

“二哥!你……你为何不拦住陛下?为何不护住二嫂?!眼睁睁看着她被夺去官职、赶出王府、流放到那鸟不拉屎的蛮荒之地?!”宋蓁蓁哭得眼睛红肿,质问声带着前所未有的激愤和无法理解的悲伤。她怀里抱着刚被哄睡、小脸还带着泪痕的璆璆,望向宋麟的眼神充满了失望和谴责。“那是我的二嫂啊!是璆璆的亲娘啊!南疆那是什么地方?她一个……一个看不见的人,孤身去了,还能有命回来吗?!璆璆怎么办?他不到半岁!他以后问起娘亲,你让我怎么说?说他的娘亲不要他了吗?!”一想到小侄儿以后没有亲娘在身边,宋蓁蓁悲从中来,哭声更大了。

宋珏和红姒在一旁沉默不语,红姒轻声安慰着泪流不止的宋蓁蓁。宋文初眉头紧锁,看着弟弟那仿佛失去所有光芒的沉寂背影,眼中忧虑深深。宋辰则坐在主位,面容凝重如山。王府的凝重气氛几乎令人窒息。

宋麟背对着众人,面对着玉澜堂空寂的庭院。寒风卷起几片枯叶,在青石板上打着旋儿。他的背影挺得笔直,却透着一种被彻底掏空的孤绝。小妹的质问如同尖刀,再次剖开他鲜血淋漓的伤口。护?他何尝不想护?!可他的妻子……不需要他的保护!她用自己的方式,亲手摧毁了一切联系,筑起一道他无法跨越的血泪之墙!她要他活,要王府安宁,唯独不要他靠近!

“蓁蓁,够了。”王妃温淑华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异常清晰平静。她起身,走到痛哭着的小女儿身边,从她怀里接过沉睡的小孙儿宋珩。动作轻柔,目光落在小孙儿纯净的睡颜上,充满了沉甸甸的痛惜。

“你二嫂她……”温淑华的声音微微发颤,她深吸一口气,目光转向宋麟那如同雕像般凝固的背影,又缓缓扫过同样惊疑不定的家人,“她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抛下任何人。”

宋麟的身体猛地一震!终于缓缓转过身来。那双死寂的眼眸深处,骤然闪过一丝极其锐利、如同溺水者抓住唯一稻草般的光芒!他死死地盯着母亲。

温淑华抱着幼小的宋珩,一步一步走向宋麟。她的眼中含着泪,声音压抑着巨大的悲伤:“在去皇宫之前……她来玉澜堂……找过我。”每一个字,都仿佛有千斤重。

堂内瞬间落针可闻!所有人都震惊地望向王妃!宋麟更是连呼吸都停滞了!

温淑华看着儿子,眼中是痛楚也是怜惜:“她抱着璆璆……就在这里……”她指了指脚下的位置,“她对我说,所有的错……所有的罪……她一人担了。绝不让王府受一丝牵连……”温淑华的泪水终于控制不住地滑落:“她恳请我……照顾好璆璆……”她的声音哽咽,回忆起那日的情景心如刀绞,“她还说……让我告诉你们……孩子……她给孩子起了名字……叫宋珩。玉之贵者……光明之石……”“她说……璆璆……不,珩儿,是宋家的孩子……应当姓宋……”温淑华低下头,看着怀中一无所知的小孙儿,“她说……孩子还小……忘性大……让我……给珩儿找个娘亲……日后……就不会记得她这个狠心……狠心的娘了……”

温淑华说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莫锦瑟当时那决绝的背影,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喊,仿佛还回响在耳边。

宋麟听着母亲的话,看着母亲怀中那个小小的人儿——宋珩,他的儿子。一股巨大的、足以将他理智冲垮的酸楚和怒火骤然升腾!夹杂着无边的震撼和更深切的心痛!

她竟然都安排好了!甚至,连珩儿新名字的含义都早早想好了!光明之石……是在这无边黑暗中,留给他们宋家唯一的希望吗?!她早就算准了每一步!包括她的流放!包括这残忍的“不要”!她将所有的退路都堵死,只为将他们干干净净地摘出去!她把自己当成了祭品!用血肉之躯为他们铸造了一道隔绝所有风暴的屏障!为什么?!为什么不和他商量?!为什么认定他无法与她并肩?!为什么连承受的可能都不给他?!

“她……她怎么能……”宋麟喃喃道,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砾磨过。他缓缓伸出手,想触摸儿子温热的脸颊,指尖却在即将触碰到时剧烈颤抖起来。愤怒、悲伤、屈辱、怜惜……种种情绪如同猛兽在他胸膛中撕咬冲撞!他想怒吼,想质问苍天,想冲进天牢把她狠狠摇醒问她到底有没有心!

然而,对上母亲那洞悉一切、充满悲悯的目光,看着小妹蓁蓁脸上由愤怒转为难以置信的震惊,看着父亲和兄长眼中的沉重与叹息……满腔的狂乱风暴,终究被一股更加深沉的绝望所取代。

他明白了母亲最后的未尽之语——莫锦瑟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斩断了所有的牵绊。她选择牺牲自己,保全所有她爱的人。而文昭帝的旨意:褫夺官职,流放南疆,尤其是那份冰冷的和离诏书——正是莫锦瑟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环!她把自己彻底从宋麟的人生中剥离出去,让他失去任何为她求情、陪她赴死的理由!因为她知道,若她还是宋麟的妻子,若她和宋麟还有名分上的牵连,那么当文昭帝处死她时,宋麟必然会孤注一掷!甚至可能牵连整个平南王府!

所以,她放弃了“莫锦瑟”的身份,放弃了“宋麟妻子”的身份,甚至放弃了“璆璆娘亲”的身份,只留下一个待死的、流放南疆的“罪人”的躯壳。

“原来……如此……”宋麟惨笑一声,笑声空洞而悲凉,比哭更难听。他终于理解了她那一次次冰冷的拒绝。她不是在拒绝他的爱,她是在推开他通往毁灭的路!她宁愿背负所有的骂名,独自沉沦地狱,也要他……带着他们的儿子,平安地活下去!

这认知,让他心如刀绞!比任何酷刑都更痛!他失魂落魄地站在堂中,眼神里的光芒彻底熄灭,只剩下一种万念俱灰的死寂。不再有愤怒,不再有不甘,只有无边无际的、被爱人推开却又必须活下去的巨大痛苦与沉重。

温淑华看着儿子这副模样,心痛得无法呼吸。正是这份死寂,印证了她最深的恐惧——莫锦瑟赌上一切推开他,是为了让他活下去。可若她真的在流放途中或南疆死去,宋麟……恐怕会如行尸走肉,甚至……选择随她而去。他曾为寻找她失魂落魄,而那时的她至少还活着。这一次……她的离去,是真正的永诀。

这份用生命换来的“保护”,对宋麟而言,才是最残忍的酷刑。他像一座失去了地基的孤塔,随时可能在她彻底消失的瞬间,轰然倒塌。

冀王府厚重的书房门刚刚关上,隔绝了所有侍从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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