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龙朔政变73(2/2)

冀王皇甫凌那平日里永远佝偻着、带着谄媚与畏缩的肥胖身躯,如同拉满后被骤然松开的硬弓,猛地挺直!脸上那种刻意经营的、几十年不变的懦弱与昏聩如同面具般瞬间碎裂、剥落!

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扭曲!极致的怨毒!极致的、被人窥破最深隐秘后的疯狂与恐惧!

“莫——锦——瑟!!!”

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从喉咙深处挤压而出的嘶吼猛地爆发出来!带着滔天的恨意与不甘!

他狂暴地冲向那摆放着精美古玩玉器的紫檀木多宝阁!双臂一扫!

“哗啦啦——!哐当——!”

价值连城的羊脂白玉瓶应声而碎,飞溅的碎屑如同爆开的骨渣!前朝官窑烧制的青瓷大罐被整个掼在地上,四分五裂,瓷片混合着罐中泥土飞溅!水晶笔洗、沉香镇纸、名家字画……所有能被触碰到的东西,都遭受了毁灭性的摧残!碎片、粉末、撕裂的纸张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在华丽的金砖地板上铺陈出一片狼藉的坟场!

书案上的一切更无法幸免!厚重的砚台被狠狠掷向墙壁,砸出一个深坑,泼洒出的浓墨如同喷溅的黑血!笔架上挂着的大小毫笔被扫落,折断!成堆的文牍被撕扯、抛撒,如同片片断魂的纸钱在整个书房内乱飞!

“啊——!”皇甫凌双目赤红如血,喘着粗气,如同濒死的狂兽般在狼藉中嘶吼!他肥胖的脸上肌肉疯狂抽搐,汗水和着尘土淌下,油腻的头发散乱不堪,哪还有半分亲王的气度?只剩下被彻底激怒、剥掉了所有伪装的、赤裸裸的暴戾!

“游戏?!才刚刚开始?!我们还有的玩?!”

他死死攥住一片锋利的碎瓷片,鲜血瞬间从指缝中渗出,他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只有莫锦瑟那如同鬼魅般刻进他脑海的、冰冷又戏谑的话语在反复回响!

“凭——什——么?!”皇甫凌对着满室狼藉、对着空气中并不存在的敌人嘶吼,“你都成了一个瞎子!一个阶下囚!一条即将滚到南疆烂泥里发臭的蛆虫了!你凭什么还能用那种眼神……那种语气对本王说话?!谁给你的底气?!”

莫锦瑟那双空洞却仿佛燃烧着地狱之火的眼眸,仿佛就在眼前!

随即,另一段被她撕裂伪装的话语,如同淬毒的鞭子再次抽在他疯狂燃烧的神经上:“我莫锦瑟从六岁起就由明太后亲自教导……你们每个人的嘴脸,即便我看不见,我也能感知到……一举手一投足,我都能知道你们每个人心里在想什么,要做什么!”

“母后!!”皇甫凌如同被这两个字烧灼,猛地爆发出更加凄厉、更加怨毒的悲鸣!手中的瓷片更深地割入掌心,血滴落在地上,混入污秽。

他脑海中不可遏制地浮现出那个高高在上、睿智洞彻、却又对他永远冰冷疏离的女人!他的亲生母亲!他身体剧烈颤抖,屈辱与刻骨的恨意如同毒藤般将他勒紧:

“是你!是你!!我的好母后!!”他声音凄厉,带着无法言喻的悲愤,“连你死了都不放过我?!你连一个瞎了眼的贱人都要亲自教导!教会她用那种……那种仿佛能剥开所有人皮囊的眼神看人?!你教会她去当你的眼睛!去看穿我!去窥视我!去……侮辱我?!”

强烈的被抛弃感和怨恨瞬间淹没了他!他狠狠砸掉手中的碎瓷片,踉跄着扑倒在冰冷凌乱的地上,痛苦地蜷缩起来,像个被夺走糖果又遭遗弃的巨婴,语无伦次地哭喊、咒骂:“为什么?!为什么你就不能多看我一眼?!我一直在你身边!我那么……那么努力地装得像个废物!像个草包!我不争不抢!战战兢兢!只求能在你眼中换一丝怜惜……一丝……仅仅一丝就好……”

“可你呢?!”他猛地抬头,眼神怨毒刻骨,“你眼中只有那个虚伪的太子!只有那个被流放废黜的老三!!嘉祯……皇甫贤……他们算什么东西?!凭什么?!我皇甫凌哪一点比他们差?我若争,这天下怎会落到他们手上?!可你呢?!你看我的眼神……比看你宫中豢养的、为嘉祯试药的狗都还不如!!!”

“你死……死得好啊!死得好!”他发出神经质的凄厉笑声,泪水混合着血污流淌,手指疯狂地抠抓着散落在地的、沾染了他自己鲜血的纸屑,“可你连死……都不肯让我看你最后一眼!!!你紧闭宫门!宁可见那些阿谀奉承的奴才,也不肯……也不肯让我……这被你亲自生下来的儿子……进去!!”

这积压了几十年、几乎扭曲了他灵魂的怨毒与悲伤彻底爆发,让他在这一方密室内彻底崩溃。过了许久,剧烈的喘息才渐渐平复下来。

他从地上缓缓爬起,拖着沾染了污血和尘土的身体,走到唯一没有被砸毁的书柜最上方。那里供奉着一卷用明黄云锦包裹着的、早已磨损的陈旧书卷。那是他年少时,明太后心情尚好时随手给他的一本开蒙读物。

皇甫凌伸出手,不是拿起,而是用沾满血污、泥土和墨迹的手,狠狠地、缓缓地抚摸那卷书!如同抚摸仇人的骨骸!眼神中的怨毒被一种更为冰冷、更为深沉的、带着病态怀念的疯狂所取代:

“母后……您教得好啊……您教出来的……都是好狗……”他喃喃着,声音嘶哑,“文望舒那个贱人,自以为有一双火眼金睛,自以为看穿了所有人……她像只讨厌的蛐蛐一样,在您面前聒噪,说儿臣……心思深沉,犹如蛰伏毒蛇……呵……呵哈哈……”

他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阴冷如同毒蛇吐信:“她怎么不想想……她的眼睛再亮,也不过是颗碍眼的石子?碾死一只自以为聪明的虫豸……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就像……就像她当年……难产而死一样……多么……顺理成章啊……”

说到最后几个字,那声音里只剩下令人毛骨悚然的轻柔和……自得。

发泄与自白过后,皇甫凌眼中翻涌的情绪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强行压下。那扭曲的暴怒、那疯狂的自怨自艾、那病态的怀念、那冰冷的杀意……都被重新收敛,如同毒蛇将獠牙藏回口中。他脸上那些激烈的情绪如同潮水般退去,只余下一片深潭般的阴沉与……一种被点燃了毁灭欲的、更为可怕的平静。

他不再看满室狼藉,也不再看那卷沾染了他血污的旧书。他只是走到窗边,推开窗,让外面冰冷的风吹散一点室内浓重的血腥与戾气。

他肥胖的脸在窗外光影下半明半暗,眼神中最后残留的那点因莫锦瑟一句话而激起的惊慌失措早已消失无踪,只剩下一种阴鸷到极点的洞悉与等待。

他望向皇城的方向,那宫阙连绵起伏的阴影深处。

“……莫锦瑟……”他轻声念着这个名字,像是在咀嚼一颗注定要化为灰烬的石头,“你确实……比你那死鬼娘亲……更厉害些……你更懂得……如何激怒本王……”

“本王承认……那一刻……本王真的被你吓到了……”他的嘴角扯出一个极其诡异、极其冷峭的弧度,“你竟敢……揭本王的面具……不过……”

他微微侧首,目光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投向了南方那片战火弥漫的瘴疠之地,声音如同寒冰磨砺:“你也只能到此为止了。”“你看到了……又能怎样?知道了……又如何?你以为你留下句话,就能在牢里摇动京城风云?就能让本王方寸大乱?”“可惜啊……真可惜……”皇甫凌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满含恶意的叹息。“你看穿了这场游戏的开局……但你已经……被彻底踢出了这盘棋局!”“一个目盲的流放囚徒……在这权倾天下的棋枰之上……你还算什么东西?”“南疆……那将是你的……葬身之地!”“你想用你的命……给你爹铺路?想让他挥军北上?替你翻盘?”“呵……”皇甫凌眼中闪过一丝不屑的寒光,“且不论他那点兵马在南蛮和虎视眈眈的南楚联军面前能撑多久……本王这些年铺开的网……岂是区区一个莽夫带着一腔丧女之痛就能撕裂的?”“你莫家……平南王府……”他顿了顿,眼神幽深如毒潭。“没了你……这颗最亮最扎眼的钉子……他们……还能蹦跶几天?”窗外的冷风灌进来,吹动着皇甫凌散乱的鬓发。他那张经历了暴怒、哀伤、追忆、杀意种种情绪后,重新归于一种更深沉、更收敛、也更为可怕的平静脸孔。那眼底深处最后一丝波澜平息,只余下彻底的、毫无人气的冰冷。

“游戏……确实刚刚开始。”“只可惜,莫锦瑟……”他盯着窗外皇宫的尖顶,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冰冷而清晰地宣告:“你已经……出局了。”

窗扇被他轻轻合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如同关闭了一座坟墓。书房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尘埃与毁灭的气息。皇甫凌转身,步履缓慢地走向唯一还算完好的太师椅,坐了下去,肥胖的身躯陷入暗影之中。他闭上眼睛,脸上再无波澜,仿佛刚才那场惊天动地的风暴从未发生。

只有那只紧攥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血痂中的手,泄露着这条毒蛇心底未曾真正熄灭的、伺机而噬的杀意与疯狂。莫锦瑟的“游戏”宣言,如同一根导火索,点燃了这深埋地底的巨型火药桶最危险的那一部分。他在等待时机,一个能将所有碍眼的存在——无论是莫家、平南王府,还是这令人生厌的龙椅——彻底炸上天的时机。